星尘港的晨光带着咸湿的海风，吹过刚平整好的广场空地。张强拄着临时拐杖站在中央，断骨处的钢板还隐隐作痛，但他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杆没被压弯的标枪。身后，五十名队员扛着块青黑色的玄武岩，石碑被粗麻绳勒出深痕，却稳稳当当落在预先挖好的土坑里。
“立起来！”张强一声喝，队员们合力拽动绳索，石碑缓缓竖起，底部的水泥浆被震得泛起细密气泡。碑面打磨得光滑，却故意留了边缘的棱角，像未开刃的刀。
胡斐和林薇站在人群后，看着张强用缠着绷带的手举起錾子，金属尖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深吸一口气，右臂肌肉贲张，錾子落下的瞬间，石屑飞溅——
“机”字的最后一笔划破石面时，张强的额头渗出血珠，混着汗水滴在碑底。他没顾上擦，继续俯身凿刻，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股狠劲：“甲”字的竖钩深嵌进石头，“会”字的撇捺张得很开，仿佛要托住什么。
队员们轮流上前，每人手里都攥着块浸过星兰草汁的抹布，刻完自己的名字就用抹布擦去石屑。陈默刻到一半突然笑了，他的“默”字最后一点故意点得歪歪扭扭：“这样就不会跟别人重名了。”洛克在旁边补了个小小的星芒图案，说要给石碑“开个光”。
轮到胡斐时，张强递过錾子：“队长，你来刻最后那句。”
胡斐接过工具，指尖触到冰凉的石头，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张强的样子——那时这小子还是个愣头青，在新兵营里因为抢了老兵的馒头被按在地上打，却梗着脖子喊“凭什么他能多吃一个”。如今他站在这里，断了腿也要立起这块碑，倒比谁都明白“信任”两个字的分量。
錾子落下，“不”字的横划刚刻到一半，通讯器突然响了，是边境岗哨的急报：“发现帝国残部的侦察舰，正向星尘港驶来！”
人群瞬间安静，队员们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武器。张强却把拐杖往地上一顿，声音比警报还响：“慌什么！碑还没刻完！”他转向胡斐，“队长，你继续刻，我带一队去拦截。”
“我跟你去。”林薇已经启动了机甲的远程操控，屏幕上“星芒”小队的扎古正在预热。
“不用。”张强咧嘴笑，露出缺了颗牙的豁口——那是上次为了掩护新兵被弹片崩的，“你们在这盯着石碑，等我们回来补手印。”他拍了拍腰间的星兰草香囊，“带着这个，死不了。”
队员们跟着张强冲向停机坪时，胡斐低头继续凿刻。石屑落在他手背上，像细小的星子。林薇站在碑旁，调出防御矩阵的参数，指尖却在微微颤抖——她看到张强的机甲起飞时，左翼的引擎发出了一声异响，那是上次被暗星能量侵蚀的旧伤。
当“朽”字的最后一笔收锋时，停机坪传来轰鸣，星芒小队的尾焰划破晨雾。胡斐直起身，看着石碑上的字：“机甲会老，信任不朽”，八个字嵌在石头里，像从血肉里长出来的。
“拿印泥来。”他对身后的新兵说。印泥是用星兰花瓣调的，紫红色，带着清苦的香气。胡斐第一个按上去，掌心的星尘印记在印泥里格外清晰。林薇的手印挨着他的，指尖的茧子把印泥蹭出了毛边。
队员们依次按着手印，陈默故意把手印盖在洛克刻的星芒上，洛克笑着捶了他一拳，两人的手印重叠在一起，像朵歪歪扭扭的花。
两个小时后，通讯器里传来张强的声音，带着喘息和电流杂音：“搞定了……小股骚扰，就是想看看我们的反应……咳咳……我们这就返航。”
人群里爆发出欢呼，胡斐却注意到林薇的脸色变了——她的监控屏上，张强机甲的能量读数正在异常下跌。
“让医疗舰准备！”林薇的声音刚落，远处的天际线出现了星芒小队的影子。领头的机甲左翼冒着黑烟，却依旧保持着整齐的编队，像把带伤的剑，稳稳插向停机坪。
张强被从驾驶舱里抬出来时，脸色惨白，左腿不自然地扭曲着，但手里还攥着块从侦察舰上抢来的金属碎片。“看……我带回来的‘纪念品’。”他举起碎片，突然眼睛一亮，看向广场，“碑刻完了？”
胡斐扶着他走到碑前，紫红色的手印已经干了，像片凝固的晚霞。张强把碎片塞进胡斐手里，自己则挣扎着举起缠着绷带的手，在“不朽”两个字下方，重重按了个血手印。
“这样……才算完。”他笑着闭上眼睛，被医疗兵抬走时，嘴里还在嘟囔，“下次……下次我要刻个更大的……”
林薇蹲下身，用指尖轻轻拂过那个血手印，突然发现石碑底部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是用指甲刻的，歪歪扭扭：“星芒不散，我们不老”。她认得，那是张强的笔迹，大概是立碑前趁着没人偷偷刻的。
夕阳西下时，石碑被夕阳染成金红色。胡斐站在碑前，看着那片密密麻麻的手印——有的完整，有的残缺，有的带着绷带的纹路，却都紧紧挨着，像一群攥在一起的拳头。
通讯器里传来各星球护卫队的汇报，蓝晶星的孩子们正在给扎古画新的涂鸦，灰雾星的星兰花已经开了，青岩星的治安队送来锦旗，上面写着“星芒所至，安宁必达”。
胡斐摸出那块侦察舰的金属碎片，碎片边缘很锋利，却意外地映出了石碑的影子。他突然明白，张强要立的从来不是一块石头，而是想让每个队员都知道——哪怕有一天机甲锈成废铁，只要这些手印还在，就永远有人记得，他们曾为彼此挡过子弹，曾背靠背听过同一场风声，曾把命交托给对方。
这就够了。胡斐想。他转身走向停机坪，林薇正指挥着队员检修机甲，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石碑上，与那些紫红色、暗红色的手印重叠在一起，像道永不褪色的疤，也像枚正在发光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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