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兰。” 高振国先开了口，声音比上次温和些，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执拗。他往前走了两步，目光紧紧盯着林慧兰，眼神里有期待，有不甘，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慧兰没有让他进屋，她往门槛边站了站，挡住了他进屋的路，语气冷淡：“你怎么又来了？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我知道你已经猜到了。” 高振国没有在意她的冷淡，又往前走了两步，离她只有几步远，他能清楚地看到林慧兰脸上的警惕，也能看到她眼角的细纹 —— 这些年在农场的劳作，让她看起来比同龄人苍老了些，却也多了几分坚韧的气质。“以你的聪慧，你肯定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
林慧兰握着布兜的手紧了紧，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布兜里的饭盒被她攥得紧紧的，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支撑。她看着高振国，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高振国，当年振邦被下放的事，你知道多少？或者说，你参与了多少？”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心一直在往下沉，她害怕听到那个她早已猜到的答案，却又不得不问。
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扔在高振国面前，让他瞬间沉默了。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了林慧兰的目光，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转移了话题：“慧兰，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现在能给你更好的生活。跟我走，我带你回青河，住大房子，家里有保姆，不用你干活，再也不用在这里受苦。”
“重要！” 林慧兰提高了声音，眼神里满是质问，死死盯着高振国的眼睛，“这对我和振邦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你告诉我，当年是不是你写的举报信？是不是你害了振邦？”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情绪也越来越激动，这些年积压在心里的疑惑、愤怒和委屈，在这一刻都爆发了出来。
高振国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没想到林慧兰会这么执着于过去，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问出来。他皱着眉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事情已经过去了，苏振邦已经是个下放的‘反动分子’了，你跟着他没有任何前途！你就算知道了真相，又能改变什么？”
“所以真的是你吗？” 林慧兰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的老同学，只觉得陌生又可怕。高中的时候，高振国性格开朗，对她也很照顾，她一直把他当成好朋友、好同学，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样恶毒的事。“你怎么能这么恶毒？就因为我拒绝了你，你就要毁掉振邦的一生吗？你知道这些年我们在农场受了多少苦吗？”
“我恶毒？” 高振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提高了声音，声音在寂静的农场里显得格外刺耳，“我这都是为了你！我喜欢你二十多年，从高中到现在，我从来没有变过！”
他往前凑了凑，眼神里带着一丝疯狂的期待，语气也变得急切起来：“慧兰，跟我走。我现在有钱有地位，在青河没人敢看不起我。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你想要新衣服，我给你买上海最时髦的；你想吃好吃的，我带你去青河最好的饭店；你不想干活，我雇两个保姆，一个做饭，一个打扫卫生。你要不要跟我走？”
林慧兰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动摇。她想起苏振邦在田里劳作的身影，他总是天不亮就去田里，天黑了才回来，肩膀被锄头磨出了厚厚的茧子，却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想起他晚上在煤油灯下给她读诗的温柔，他会把自己写的诗念给她听，虽然字迹潦草，却充满了深情。这些年在农场的日子，虽然苦，却充满了安稳和幸福，这些都是高振国给的物质生活换不来的。
“我不会跟你走的。” 林慧兰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像一股清泉，浇灭了高振国眼里的期待，“高振国，我和振邦在一起，从来没有后悔过。就算他现在被下放，就算我们住土坯房、吃玉米粥，我也觉得很幸福。这种幸福，是你永远不会懂的。”
“幸福？” 高振国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手指着院子里简陋的陈设 —— 院子角落里堆着的柴火，墙上挂着的破旧草帽，晾衣绳上洗得发白的衣服，“你把住破房子、干农活、吃咸菜叫幸福？林慧兰，你是不是被苏振邦洗脑了？他现在就是个泥腿子，每天在田里干活，浑身都是泥土，给不了你任何东西！你跟着他，一辈子都只能这样受苦！”
“他能给我心安。” 林慧兰打断他，眼神里满是温柔，仿佛苏振邦就在她身边，“振邦虽然没什么钱，没什么地位，但他正直、善良、有才华。他会在我累的时候给我捶背，会在我难过的时候安慰我，会把碗里仅有的鸡蛋夹给我，会在冬天把我的手揣进他的怀里暖着。这些年，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他都从来没有放弃过我，也没有放弃过这个家。这些，是你永远给不了我的。”
她顿了顿，看着高振国，继续说：“你以为的幸福是大房子、好衣服、山珍海味，可我想要的幸福，是和爱的人在一起，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能互相扶持，互相陪伴。高振国，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追求的是物质上的满足，而我追求的是精神上的契合，我们永远不可能走到一起。”
高振国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死死盯着林慧兰，眼里满是不甘和愤怒。他不明白，为什么苏振邦都已经落到这个地步了，林慧兰还是选择他？他明明能给她更好的生活，能让她不用再受苦，为什么她就是不心动？难道苏振邦给她的那些所谓的 “温柔”，比实实在在的好日子还重要吗？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苏振邦？” 高振国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有愤怒，有委屈，还有一丝绝望。
“我为了你，拼了这么多年，从一个普通的工人爬到副厂长的位置，我每天起早贪黑，陪领导喝酒，跟客户周旋，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都是为了能给你更好的生活！他苏振邦呢？他除了会读书，会写几首破诗，还会什么？他连自己的老婆都保护不了，让你跟着他受苦！”
“你什么都比不上他。” 林慧兰的语气很平静，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精准地扎进高振国的心里，让他瞬间僵在原地。
“振邦有一颗善良正直的心，他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去伤害别人，不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而你，只有自私和偏执。你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我，也从来没有尊重过我的选择。你以为你给我的是最好的，却不知道那根本不是我想要的。你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甚至为了得到我，不惜毁掉别人的一生，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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