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林慧兰收拾好保温桶，跟苏振邦告别后，沿着田埂往住处走去。高振国立刻跟了上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免被林慧兰发现。
林慧兰的住处是一间简陋的土坯房，跟农场其他职工的房子没什么两样。房子周围种着几棵果树，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种着一些蔬菜，看起来十分温馨。
林慧兰打开房门，正要进去，高振国快步走上前，笑着说：“慧兰，等一下。”
林慧兰转过身，看到高振国，有些惊讶。
“我刚才看到你走这边，就想过来跟你聊聊。” 高振国笑着说，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温柔，“可以进去坐坐吗？”
林慧兰犹豫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快请进。”
高振国跟着林慧兰走进屋里。屋里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张炕和一个衣柜，家具都很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林慧兰给高振国倒了杯开水，递到他手边：“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你别嫌弃。”
高振国接过水杯，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心里满是感慨 —— 林慧兰以前住的是宽敞明亮的教授楼，现在却住这么简陋的土坯房，可她却没有丝毫抱怨，反而把屋子收拾得这么温馨。他压下心里的情绪，笑着说：“挺好的，比我想象中好多了。慧兰，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我听说你跟苏振邦一起被下放，心里一直很担心你。”
林慧兰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谢谢你的关心，我过得挺好的。振邦对我很好，农场的职工也很照顾我们，我们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了。你呢？这些年还好吗？”
高振国心里一紧，没想到林慧兰会这么说。他强装镇定，开始说起自己的近况：“我还好，这些年在机械厂还算顺利，手里也有了一些权力。我在青河市买了一套大房子，装修得很豪华，还雇了保姆，日子过得还算舒心。” 他故意强调自己的成功，想让林慧兰知道，跟他在一起就能过好日子。
林慧兰听着，脸上露出礼貌的笑容，眼神里却只有见到熟人的喜悦，没有丝毫羡慕。高振国心里很是失落，他没想到，自己的 “炫耀” 居然没有打动林慧兰。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绕圈子，直接表白：“慧兰，其实我一直没忘记你。从高中时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了。这么多年，我努力工作，就是想让自己变得更优秀，能配得上你。现在我有能力了，能给你最好的生活，你跟我走吧，离开这里，离开苏振邦。我保证，会一辈子对你好，让你再也不用过苦日子。”
林慧兰愣住了，手里端着的水杯晃了晃，半滴凉水溅在粗糙的木桌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怎么也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高振国竟然会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再次向自己表白。方才脸上还带着的、对老同学来访的温和笑容，像被一阵冷风吹散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将水杯轻轻放在桌上，指尖在杯壁上无意识地摩挲着，眼神却始终坚定地看着高振国，一字一句地说：“振国，对不起，我真的不能跟你走。我和振邦在一起这么多年，我们的感情早就刻进骨子里了。就算他现在被人误解，就算我们只能在农场里过苦日子，我也不可能离开他。这里的生活，虽然苦，但踏实、充实。我觉得心里很安稳。”
“安稳？” 高振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水杯被震得嗡嗡作响，“你把住土坯房、吃玉米糊糊、每天跟泥巴打交道叫安稳？林慧兰，你怎么这么傻！苏振邦现在是什么人？是被钉在‘反动分子’耻辱柱上的人！跟着他，你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额角的青筋都隐隐凸起：“你跟我走！我在青河市的房子有三间大卧室，铺着上海产的羊毛地毯，厨房里有进口的煤气灶，冬天有暖气，夏天有风扇！我能让你穿绫罗绸缎，每天吃鸡鸭鱼肉，让你随便挑首饰，这样人人羡慕的生活，你为什么不稀罕？”
“因为那不是我想要的！” 林慧兰也提高了声音，眼神里满是对高振国的失望，“高振国，你从来都不懂！我要的不是大房子、好衣服，是跟振邦在一起的心安。就算我们住土坯房，晚上点着煤油灯，振邦会给我读他新写的诗；就算我们吃粗粮，振邦会把碗里仅有的几块肉夹给我；就算别人误解他，他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对知识的追求，没有放弃过对生活的希望。这些，是你给的那些物质永远换不来的！”
她往前走了一步，目光锐利地看着高振国：“你所谓的‘好日子’，不过是你自己的执念，不是我的追求！”
“执念？” 高振国被林慧兰的话刺得心头一疼，怒火像被泼了油般，烧得更旺了。他盯着林慧兰，眼神里满是偏执：“我这是执念吗？我是为了你好！苏振邦能给你什么？除了让你受苦，让你跟着他一起被人歧视，他还能给你什么？你跟着他，就是在毁了自己！”
“你胡说！” 林慧兰气得浑身发抖，“振邦是个有才华、有风骨的人！他从来没有害过人，反而一直在用自己的知识帮助别人！农场的农机坏了，是他熬夜修好的；孩子们想学知识，是他偷偷教他们读书写字！他比你正直一百倍、善良一百倍！你根本不配跟他比！”
“我不配？” 高振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野兽，彻底失去了理智。他一把抓住林慧兰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林慧兰疼得皱起眉头。“我不配？苏振邦那个书呆子配？林慧兰，你清醒一点！如果不是我当年……”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可话里的疏漏已经来不及掩盖 ——“早知道，在苏振邦被下放之前，就应该强行带你离开！”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林慧兰耳边炸开。她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高振国，手腕上的疼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震惊压了下去：“你说什么？你早就知道振邦会被下放？”
高振国也瞬间僵住了，抓着林慧兰手腕的手猛地松开。他看着林慧兰满是疑惑和震惊的眼神，心里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慌得不知所措。他刚才太激动了，竟然把心里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不小心漏了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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