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大理寺死牢。
郁明尘盘坐在草床上,双眸紧闭,像是在打坐。
轻轻的脚步声传来,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牢门外,凤清晓和秦书钰并肩站在一起。
郁明尘抬眼看去,眼中的艳羡之色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在玄缈观待的十日,他想通了很多事,人也变得豁达许多。
仅有一件心事未了。
凤清晓觉得郁明尘变了,平静外表下掩盖的阴郁气质不见了,反而多了一抹看透世俗的超脱。
“你这是准备入道修行?”
郁明尘语气平静,“生或死,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没有什么不同。况且,郁家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就算我想活,也是活不了的。”
这样的郁明尘出乎了凤清晓的预料,“你找我有什么事?”
郁明尘褪下了腕上的沉香手串,“你及笄时,我瞒着父亲偷偷去了趟寒雪关。”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这手串是我亲手打磨,准备送你的及笄礼。可惜,我最终没有那个勇气。”
凤清晓没有什么感觉,因为这是郁明尘自己的事。
秦书钰冷眼看着牢房中看起来仿佛超脱生死的家伙。
要是真的全都看透了,又为何执着于一串没送出去的手串?
郁明尘站了起来,刚准备迈出去的脚停住了,紧跟着坐回了草床之上。
他把手串重新戴回了手腕上,“是我执着了。”
秦书钰有些吃惊,“看来你是真的放下了。”
郁明尘执着凤清晓这么多年,竟然在道观里待了几日就全都看开了。
凤清晓不在乎郁明尘看没看开,她在乎的是枉死的将士们。
“九年前寒雪关一战,你可知道?”
郁明尘点头,“我是三年前与父亲进宫拜见姑母时,听到他们争吵才知道的。与北戎勾结是姑母擅自做主,事情发生后才告诉了父亲。具体的,我不知道,只有姑母最清楚。”
“高家呢?”
“工部和兵部贪墨的银子大都流向了黎城,为的是扩充军备。这件事我虽没有直接参与,但确实用尽了办法想要压下去。”
“我父母兄长的死,你知道多少?”
郁明尘摇头,“我只知道姑母恨透了凤侯爷。或许是爱而不得生了怨念,又或许是为了夏文弈能顺利坐上皇位而铲除异己。姑母好像拉拢过凤侯爷,但被严词拒绝了。”
“你还知道什么,都说出来吧。”
“我知道的,估计你们都查出来了。还有凤梓杰以曹家后人要挟郁家和姑母的事儿,你们也应该调查清楚了。”
秦书钰问,“你当真不知道曹家后人被藏在了哪儿?”
郁明尘反问,“我要是知道还会被凤梓杰要挟吗?”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只知道凤梓杰常去万春楼,所以之前去万春楼查案,盘问了里面所有的人,就是没发现可疑之人。”
秦书钰能理解,要不是凤梓杰留给凤梓妍的那个荷包,他也想不到万春楼里一个洗衣做饭的婆子,会是凤梓杰留的后手。
他派薛觅把大理寺的书吏找了来。
“郁明尘,录口供吧。”
郁明尘没有任何迟疑,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书吏记录完毕,拿给了秦书钰。
秦书钰仔细看了一遍后,交还给书吏,“呈给你家大人。”
“是。”书吏恭敬地退了下去。
秦书钰把视线再次放在郁明尘的身上,“我可以求皇上给你留个全尸。”
郁明尘想了想,“要是可以的话,别把我和郁家人埋在一起。活着时受父亲管控,死后,我想自在些。”
“好!”这是秦书钰的承诺。
凤清晓意外了,阿钰一向和郁明尘不对付,怎么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离开大理寺后,她问,“阿钰,为什么要答应他?”
“有些同情他,人都要死了,就给他留个体面吧。”
“也是……”凤清晓叹道,“愿他来世生在普通人家,平平淡淡地过一生。”
“但愿吧……”
凤清晓回了勇毅侯府。
秦书钰直接带人抄家去了。
先是郁家,后是弈王府,相关人等全都被送进了刑部大牢。
清净殿。
夏元钧听着秦书钰的禀报,脸色一会儿一变。
尤其是郁家与北戎勾结一事,他没想到是郁洛泱瞒着郁博丰所为。
“她太狠了……”
“皇上,等判决下来,清晓想把郁洛泱带到寒雪关去,在城楼上处以凌迟之刑,以告慰枉死的将士们。”
夏元钧不反对,“虽然凌迟之刑在我朝早就被废除了,但郁洛泱罪孽深重,凌迟都算便宜她了。”
“郁明尘,皇上能否留他个全尸?”
“就按照你说的,到时赐杯毒酒,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葬了吧。”
“多谢皇上成全。”
“哎,可惜了……”
郁明尘的命,夏元钧是不会留的,否则对不起二十五万英灵。
“书钰,你亲自带人把郁洛茵拿了,送进紫华宫去陪她嫡姐。”
“微臣领命。”
夏元钧认真琢磨了会儿,“至于秦国公府的其他人,先留着,等你和阿晓成婚后再抓。”
“多谢皇上。”
“大婚所需之物都准备好了吗?若是太赶,朕可以派礼部的人帮你和阿晓。”
距大婚之日还有一个月,夏元钧真怕来不及。
秦书钰揖了一礼,“多谢皇上,大婚所需之物外祖母和温老夫人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再加上舅舅从旁协助,耽误不了婚期。”
“那就好,朕和筝澜商量过了,届时由朕与皇后做你们的高堂。”
秦书钰心怀感激,清晓父母已逝,自己的娘也早早去了。
至于秦善章,从自己知道娘亲是被他害死的后,就不认他了。
帝后充当高堂,对自己和清晓来说,无疑是最大的荣幸。
秦书钰跪下磕了个头,“多谢皇上,皇后娘娘。”
“起吧,抓人去吧。”
“是,皇上。”
秦国公府,紫薇院。
郁家被抄,郁洛茵寝食难安。
她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想把暗阁中的密信毁了。
一旦被人搜了去,不仅是她,就连儿子都保不住。
当她打开暗阁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的密信都不见了。
她慌了……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葛贞霞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夫人,不好了,夫人……”
郁洛茵脸色一白,“是官府来人了吗?”
“世子爷带着羽林军,窦大人带着衙役,眼看就要到紫薇院了。”
“什么?羽林军?你没看错?”
葛贞霞慌得不行,声音颤颤巍巍的,“老奴看的清清楚楚,错不了。”
郁洛茵傻了眼,羽林军来,就证明那些密信已经到了皇上手里。
“完啦……”
本来这些密信是她准备用来要挟嫡姐的,没想到却成了自己的送命符。
不仅是她,郁家九族都得因此送命。
她悔不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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