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右手,食指在空中轻轻一点。
房间内的“脉络之海”同时亮起,向着方成指尖的方向汇聚、凝结。
几秒钟内,凝结成一团巴掌大小的、乳白色的光球。
光球内部,开始浮现画面——
正是零号收容室里,“叙事编织者”此刻的实时状态——光晕膨胀到十米直径,核心的树影疯狂生长,根须几乎要穿透收容室的内壁。
“这是……”李维失声。
“它是逻辑滤网——或者说,是这世界‘边界力量’的造物。”方成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洞察真相的平静。
“七年前我刚进入边界时,边界试图解析我的神话本质,但失败了。”
“于是它转向了我体内另一个存在,已经与我融为一体的无限推演系统。”
“或者可以称祂为——”
“无限!”
林遇的心脏猛地一跳:“无限!”
“在我刚刚踏入修行路时,祂以一个我能理解的状态出现,一个本应处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无法被观测的推演核心。”方成指尖轻触光球表面,画面随之变化。
“但在我强行融入边界的瞬间,边界力量抓住了机会——它无法理解神话,却能勉强捕捉到系统运转时散逸的‘逻辑痕迹’。”
“于是它复制了这些痕迹,试图重建一个‘可以被理解的存在’。”
光球中的画面开始倒放。
七年的时光飞速逆流。
光晕收缩,符号流从有序变回无序,树影模糊……最后回到起点。
逻辑滤网的边缘,一点微弱的银色光点被捕捉。
然后,边界开始疯狂运算,试图以这点数据流为蓝本,构建出“能理解的存在”。
每一次构建都崩溃,每一次崩溃都重新调整。
七年,数万亿次尝试。
“这就是‘叙事编织者’。”方成说,“它是边界对‘无限’的残缺复刻。”
“原本,系统在我体内处于无法观测的状态,但被复制出来后,反而成了真实存在的‘影子’。”
“所以它一直在‘推演’、‘寻找’……”林遇喃喃。
“因为它是不完整的复刻体,本能地趋向完整。”方成点头,“而当我真正降临这个世界,我体内的神话特性开始与这个复刻体产生共鸣。”
“影子感知到了本体,想要回归。”
他收回手,光球悬浮在半空。
“你们看到的‘树’,是‘无限’在神话特性影响下的显化形态,来自于神话根源。”
“而收容室里那棵倒置的树,是边界基于错误理解所构建的复刻体。现在,它们在相互吸引。”
林遇握紧拳头:“那……您打算怎么做?”
方成从床上起身。
身后的水晶树虚影随之移动,根系从脉络之海中拔出,带起无数光丝缠绕吸收。
“我会去见它。”方成走向门口,“不是以‘入侵者’的身份,而是以‘它试图复刻的那个本体’的身份。”
他走过林遇身边时,停下脚步。
目光落在李维背着的金属箱子上。
“SEEd-Ω-07,‘无声回响之铃’的仿制品。”方成说,“你想用它在我和‘编织者’之间建立概念共鸣?”
林遇头皮发麻——对方连密封在铅盒里的东西都能“看”穿!
“是……是的。我们担心直接接触可能引发不可控的……”
“不必了。”方成摇头,“共鸣已经开始了。”
他伸手,隔空对着金属箱子一点。
箱子自动打开。
铅盒盖子滑落,露出布满铜锈的铃铛。
铃铛无风自动。
“叮——”
一声清脆铃声在所有人心灵深处响起,带着奇异的“净化感”。
但只响了一声。
第二声没有响起——因为方成的手指轻轻按在了铃铛表面。
所有的声音、震动、概念波动,在接触他手指的瞬间,全部“归零”。
不是被压制抵消,而是被“定义”为“从未发生过”。
铃铛安静下来。
铜锈剥落,露出崭新的银白色金属表面——闪烁着超越逻辑的光泽。
“你们的仿制品,是基于一块神话遗物碎片复刻的。”方成收回手指,“而它蕴含的特性是涤荡心魔,照见本真。”
“你们的复刻方向错了——它不是为了‘建立共鸣’,而是为了‘消除杂音’。”
他把焕然一新的铃铛递给林遇:“现在它完整了。”
“效果是摇响时能让半径十米内的所有‘虚假概念’和‘叙事污染’显形并暂时无效化。”
“作为代价,使用者会暂时失去‘说谎’的能力,持续三小时。”
林遇呆呆接过铃铛。
改造一件神话遗物……只是用手指碰了一下?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特性”的认知边界!
“走吧。”方成走出房间,“带我去见我的‘影子’。”
走廊里逻辑脉络的显像已经消退。
小队成员如梦初醒,连忙跟上。
走出旅店,两辆蒸汽车旁多了三个人——穿着灰色长袍、兜帽遮脸,袍子边缘绣着金色纹路。
总部直属的“高阶解经者”。
“林遇博士。”中间的高阶解经者声音苍老,“总部最新指令,接触任务由我们接管。请立即返回第七分部待命。”
林遇脸色一变:“为什么?”
“因为‘叙事编织者’的能级在十分钟前,突破了逻辑滤网的安全阈值。”高阶解经者说,“它被重新分类为‘准神话种子’。根据《法案》第七条,所有准神话种子级别的接触必须由总部直属特遣队执行。”
他看向方成,兜帽下的目光锐利如刀。
“而你,方成先生。”
“总部将你暂时定性为‘准神话种子关联个体’,威胁等级上调至‘控制级’。”
“请配合我们前往隔离区接受评估。”
话音落下,另外两名高阶解经者同时翻开金属书。
书页上浮现血红色文字,从书页“流淌”而出,在空中组成复杂的立体法阵——
“概念封印术”——源自边界保护协会的至高法阵之一。
法阵中心对准方成。
林遇的心沉到谷底。
总部选择了最保守粗暴的方式。
他看向方成。
青衫男子站在法阵笼罩范围内,表情依然平静。
他甚至没有看法阵,而是仰头看向天空——看向逻辑滤网深处,第七分部方向。
“它等不及了。”方成轻声说。
下一刻。
三公里外的第七分部地下十七层,零号收容室。
球心的光晕爆炸了——存在层面的爆发。
光晕在千分之一秒内填满整个收容室。
逻辑水晶内壁全部碎裂。
【逻辑否定】场被从内部强行“覆盖”。
光晕核心,那棵倒置的树影,第一次完全显化实体。
一棵三米高、根系向上、枝条向下的水晶树,从光晕中“生长”出来。
树的根系穿透天花板,穿透十六层楼板,穿透地面——
在第七分部楼顶,水泥钢筋炸开,水晶树根系破土而出,伸向天空。
而树的枝条向下垂落,穿透地层,向着方成所在方向——
贫民窟街道上,地面隆起裂开。
无数水晶枝条从地底钻出,疯狂生长延伸,像一片突然出现的森林。
这些枝条全部朝着方成。
街道行人尖叫逃散。
林遇小队和高阶解经者呆住。
一条最粗的水晶枝条延伸到方成面前,末端垂落,轻轻触碰他的脚尖。
方成低头看着枝条,伸出手指拂过表面。
触碰瞬间,枝条内部亮起银色光芒。光芒沿着枝条逆向传递,传回地底,传回第七分部楼顶那棵树,然后从树根传递到天空——
整个第七城上空,逻辑滤网显化了。
一张覆盖天穹的、由无数光丝编织成的巨网,此刻清晰可见。
而在网中央,出现了一个“漏洞”——以水晶树为中心,半径五百米内的滤网结构全部消失。
不是被破坏,是“暂时让路”。
因为更高级别的存在,需要通行。
方成踏上水晶枝条。
枝条开始收缩,带着他向第七分部方向移动——平稳缓慢,像一场庄严游行。
林遇猛地反应过来,冲向方成,却被水晶森林的其他枝条温柔而坚定地隔开。
“方成先生!不要!总部会把你当成敌人!他们会动用最高序列的特性!甚至神话遗物真品!”
方成回头看了他一眼。
眼神里没有愤怒警告,只有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们可以试试。”方成说道。
“但结果不会改变。”
枝条继续收缩。
方成消失在街道尽头,向着那棵破土而出的水晶树,向着逻辑滤网让开的通道,缓缓行去。
林遇瘫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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