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格格奇迹康复带来的波澜，在四皇子府表面逐渐平息，但在胤禛心里，却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荡不休。
连着两日，他看似一切如常。上朝，办差，回府后大半时间都待在正院陪着清仪，甚至比之前更加体贴。亲自看着她用膳，陪她在院子里慢悠悠散步，晚上睡前，还会拿着本书，对着她尚未显怀的肚子念上几段文章，美其名曰胎教。
清仪由着他折腾，内心只觉得这凡人夫君对子嗣的紧张程度，实在有些超乎想象。不过看他龙气平稳，情绪也还算稳定，她便也乐得配合，顺便多蹭点精纯龙气滋养自身和腹中灵胎。
但这平静底下，胤禛的心思早已转了无数个弯。
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这几月来的点点滴滴。他那顽固的头痛，太医院束手无策，她只是轻轻按摩几下，便瞬间消散，神清气爽；她对金银珠玉的漠然，对蕴含灵气的玉石、东珠的偏爱；她超乎年龄的沉静通透，看人看事那仿佛置身事外的目光；还有这次，宋氏那小格格明明已经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却在一夜之间，匪夷所思地好了个彻底，连府医都连连称奇，直呼奇迹。
太多的巧合，就不再是巧合。胤禛几乎可以肯定，这一切，都与他这位看似温婉柔顺的小福晋脱不了干系。
她绝非凡俗女子。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滚烫，一种混合着震惊、探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的情绪，在他胸腔里鼓噪。他必须要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她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本事？
这天晚上，用罢晚膳，胤禛状似随意地对清仪说：“前头书房还有些公文没看完，爷去处理一下，你先歇着，不必等爷。”
清仪正拿着块新得的暖玉感受其中温和的土灵气，闻言头也没抬，只嗯了一声，心思明显还在那玉上。“爷去吧，妾身看会儿书就睡。”
她这浑不在意的态度，让胤禛心头莫名有点堵，又有点松了口气。他面上不显，叮嘱了守夜的宫女几句，便带着苏培盛出了正院。
但他并未去书房，而是绕了一圈，打发了苏培盛，自己则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回了正院外，寻了个既能看清寝室窗户、又被树影遮挡的角落，隐住了身形。初夏的夜风带着微凉，吹在他脸上，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灼热。他像个最耐心的猎人，屏息凝神，目光紧紧锁住那扇透出朦胧灯光的窗户。
时间一点点过去，正院的灯火依次熄灭，下人们也歇下了，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只余虫鸣。胤禛腿脚都有些发麻了，窗内却始终没什么动静。
就在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准备放弃的时候，那扇一直没什么异常的窗户，忽然被轻轻推开了少许。
胤禛精神一振，立刻凝神望去。
只见清仪披着一件素色的外衫，独自立于窗前。月光如水，洒在她清丽绝俗的侧颜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清辉。她并未看向他藏身的方向，而是微微侧首，目光沉静地投向早已恢复平静、小格格所居的偏院方位。
夜风吹起她几缕墨发，她抬起手，纤细白皙的手指在月色下看似随意地动了动，指尖飞快地掐了一个极其繁复的诀！
胤禛猛地瞪大了眼睛，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
他看得分明！就在她指尖动作的刹那，一丝微不可见、几乎与月光融为一体的淡金色流光一闪而逝，如同有生命的萤火，迅疾无比地射向偏院的方向！那绝非光影错觉！
这还没完，做完这个动作，清仪并未立刻离开，她依旧静静立在窗前，眸光微凝，似乎在感知着什么。胤禛顺着她的目光下意识地也望向偏院上空，就在那淡金色流光没入黑暗后不久，偏院上空那一片原本寻常的夜色里，似乎有一丝极其淡薄、若有若无的黑气，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般，悄无声息地消散融解了！
整个过程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快得让人以为是幻觉。
但胤禛知道，不是！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巨大的疼痛来提醒自己保持冷静。他浑身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又瞬间沸腾！
她不是在救治！她是在善后！在净化那些残留的、不干净的东西？
之前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怀疑，在这一刻，被眼前这超乎想象、玄异莫测的一幕彻底证实！
这已远非医术或福气可以解释！这不是凡人能拥有的手段！
清仪在窗前又站了片刻，似乎在确认效果，然后才轻轻关上了窗户，寝室内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亮也熄灭了，彻底融入夜色。
胤禛却依旧僵立在原地，浑身冰冷，唯有胸腔里那颗心在疯狂擂动，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狂喜、震撼、难以置信、还有一丝对未知力量的本能敬畏，种种情绪如同滔天巨浪，将他彻底淹没。
他知道了！他亲眼看见了！
他的福晋，乌拉那拉清仪，不仅身怀起死回生的莫测手段，甚至还能驱邪除秽，掌控着凡人所不能理解的力量！
之前他觉得她可能是精怪，是狐仙，是巫女，但此刻，看着月光下她那清冷圣洁的身影，看着她指尖那转瞬即逝却蕴含莫大玄奥的金光，一个更加惊人、也更加贴合她气质的猜测，如同破开迷雾的闪电，骤然劈中了他的脑海：她莫非真是那天上不慎坠入凡尘的仙娥不成？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再也无法遏制。
他想起了她平日里的种种不同寻常，想起了她偶尔流露出的、与这凡尘格格不入的疏离与通透。若她是仙娥，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巨大的震惊过后，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前所未有的激动，如同火山喷发般涌上心头！他胤禛何德何能，竟能得仙子垂青，为他妻，还怀了他的骨肉！
他再也按捺不住，几乎是踉跄着从藏身处走了出来，也顾不上会不会惊动守夜的人，凭借着对府中路线的熟悉，深一脚浅一脚地快步往回走。
他必须立刻回去！回到她身边去！
等他终于强作镇定，放轻脚步回到寝室时，室内一片黑暗寂静，只能听到清仪平稳绵长的呼吸声，似乎早已熟睡。
胤禛站在床榻边，借着透过窗棂的微弱月光，贪婪地看着床上那个蜷缩着的、纤细的身影。此刻在他眼中，她不再仅仅是他想要弥补、想要珍爱的妻子，更是一个笼罩着七彩祥云、神秘而强大的存在。
他小心翼翼地躺上床，尽可能不惊动她。鼻尖萦绕着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的冷香，如今闻起来，竟觉得格外清灵，仿佛带着仙气。
他侧过身，看着她宁静的睡颜，心中翻江倒海，久久无法平静。
她竟是仙子，我居然娶了一位仙子，她还怀了我的孩子，这个认知让他兴奋得几乎战栗，同时又涌起一股巨大的不安和迫切。仙凡有别，她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就离开了？回到她那九天之上去？
不！绝不！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将她紧紧搂入怀中，仿佛这样就能将她牢牢锁在身边，但手伸到一半，又硬生生顿住，怕吵醒她，更怕唐突了仙人。
他只能就着这朦胧的月光，一遍遍地用目光描摹她的轮廓，心底那份最初源于愧疚和弥补的爱意，在这一夜亲眼见证了神迹之后，迅速发酵、变质，掺杂了更多的崇拜、占有欲，以及一种誓要打破一切阻碍将她永远留在身边的疯狂执念。
无论你是仙是妖，既然入了我胤禛的府邸，成了我的福晋，就休想再离开！上天入地，我都要与你在一起！
他在心中立下誓言，目光在黑暗中灼灼发亮。
而背对着他的清仪，在他躺下后不久，嘴角几不可查地微微动了一下。
“……这人，大半夜不睡觉，在外面吹了冷风回来，眼神还这么烫人。”她内心无语地嘀咕了一句，“看来明日得给他煮碗宁神汤，稳稳心神才行。总这么躁动，于龙气平稳无益。”
她全然不知，自己方才那随手净化残留病气的举动，已被她那脑补能力极强的夫君，彻底解读成了仙娥下凡的铁证。
一场由胤禛单方面认定并决心发起的留仙大计，就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夜晚，悄然拉开了序幕。而对此一无所知的清仪，只想着明天该怎么让她的优质灵源情绪更稳定点，别总这么一惊一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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