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光景过罢,柳清风的气色已恢复了大半,原本苍白的面颊渐渐有了血色,连说话时的气息都沉稳了不少;竹十叶也褪去了先前的虚弱,小手重新有了力气,眼里的怯懦也淡了些。
不等柳清风再调息片刻,十叶便攥着他的衣袖晃了晃,小脸上满是楚楚可怜的恳求:“师父,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这地方就是吃人的坑,那些人厉害得很,我打不过他们,待在这里我总心慌……”
柳清风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掌心温温的,声音也柔得像化了的云:“别怕,有师父在,他们断不敢动你分毫。”
十叶却还是不放心,反手紧紧握住师父的手,指节都因为用力泛着白,声音里带着委屈的颤音:“可那些人间无辜的少女,都是被他们害死的呀!他们根本就是喝人血的魔鬼!师父,我们回清风崖吧,那里有松有云,我再也不想看见这里这些人了……”
柳清风另一只手覆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眼底掠过一丝沉色:“好,我们回去。但这笔账,迟早要跟他们算清楚。”顿了顿,他话锋一转,“只是走之前,我想去看看那位冰封了几十年的可欣仙子——如今她醒了,是喝了你的血才醒的。她曾是我们的同门,算起来是你的师叔,当年还和你明月师叔有过婚约。”
十叶闻言一愣,眨巴着眼睛望向柳清风,小脸上满是懵懂:“原来……让她醒的是我的血?那她是仙子,不是师父说的魔鬼吗?”
“她早在多年前,就不是仙子了。”柳清风垂眸,声音低了些,像是在讲一段压在心底许久的旧疤,“当年她私自下界,在凡间遇上了葛天霸,竟动了凡心和他相爱,还一同养了个孩子——这早已触犯天条。我们当年受命抓她回仙界,和葛天霸大打一场,他一人难敌我们联手,可欣便被带回诛仙台受罚,神魂几乎要被打散。可最后,魔尊葛天霸竟闯来抢走了她的尸身,日日以人类鲜血供养她……打那时起,她就已成魔了。”
他说着,眉头微蹙,语气里裹着说不清的哀怨,像有层薄雾萦绕在心头。他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恍惚间竟有些怔忡——他从未想过,或许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落得类似的宿命。
十叶听得发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仰着小脸,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那……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我的血能让她苏醒?”
柳清风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指尖划过细腻的皮肤,眼底带着几分探究,又有几分无奈:“这个我也说不清。我早就跟你说过,你体质特殊,可究竟殊在何处,这些年我查了不少典籍,也没能弄明白。”
“算了算了,不想这些啦!”十叶晃了晃柳清风的手臂,小脸上的愁绪散了些,眼里透出点少年人的轻快,“师父,我们这就去找那位可欣仙子吧,早看完早回清风崖。”
“好。”柳清风应了一声,抬手对着身侧的结界轻轻一拂,那层泛着微光的屏障便如薄雾般散去。他牵着十叶的手,转身离开了东宫,朝着魔宫深处的正音宫走去。
二人脚步放得极缓,毕竟这魔宫虽阴森,却也藏着些别处难见的景致。路两旁的黑松虬曲苍劲,枝桠间偶有暗紫色的藤蔓缠绕,垂落些细碎的、发着幽光的小花;脚下的荧石板路带着常年不见日光的微凉散发着弱弱的荧光,缝隙里竟还生着几丛银灰色的苔藓,踩上去软软的。十叶好奇地左看右看,连柳清风也暂时放下了心事,目光扫过那些奇诡的草木,指尖偶尔拂过身侧冰凉的石壁,倒不像在险境,反倒有几分闲步探幽的意味。
正音宫门前那几个魔族侍卫,本就生得怪模怪样——有的头生双角却歪歪扭扭,像被狂风拧过的老树枝;有的皮肤泛着青黑,指节粗得赛过老竹根,指爪还带着未褪的暗红;还有个矮胖的,脑袋倒像颗圆石,眼窝深陷成两个黑洞,瞧人时总透着股阴沉沉的打量。
这几日柳上仙频繁进出正音宫,青衫拂过宫门时带起的风,或是袖间不慎滑落的半片云气,都被他们记在了心里。那矮胖侍卫总爱用黑洞似的眼窝追着柳上仙的背影,有时还会用粗嘎的嗓音跟同伴嘀咕:“这仙者身上的气,软乎乎的,倒不像咱们……”双角侍卫便会闷哼一声,用角蹭蹭宫门的石棱:“管他什么气,主子说了,见他就放行,错不了。”
可今日竹十叶带立在宫门前,他们却把路堵得严实。她一身白衣,袖口被风掀起,眼神却冷得像山涧冰棱:“我与师父来找魔尊,还请诸位通传。”
双角侍卫往前跨了半步,青黑的皮肤绷得更紧:“柳上仙,主子有令,除了他本人可以随意,旁人不许随意入内。”
竹十叶忍不住开口:“我是柳上仙的弟子,不过是想与魔尊见一面”
矮胖侍卫晃了晃圆石似的脑袋,黑洞般的眼睛扫过三人:“规矩就是规矩。”他顿了顿,指爪在腰间的铁环上刮了刮,“你们若真有急事,就在这儿等。要是硬闯……”他没说下去,可双角侍卫已经把歪扭的角对准了竹十叶,周身的魔气像刚出鞘的刀,带着股腥冷的味。
竹十叶袖中的手捏着诀。他知道这些魔族侍卫认死理,魔尊既说了“拦着”,他们便绝不松口。
竹十叶身侧的柳清风轻轻抬手,按住了他捏着诀的手腕。青衫下摆随着这一动微晃,拂过石阶上几片落尘,比方才竹十叶与侍卫对峙时添了几分缓和气。
“是我让十叶同来的。”柳清风声音轻缓,刚好压过侍卫间那点若有若无的魔气翻涌,“魔尊要与我论的那桩旧案,十叶恰知些细节,带在身边更方便回话。”
双角侍卫那对准竹十叶的角顿了顿,转头看向柳清风。方才还绷着的青黑皮肤松了些,却仍梗着脖子:“可主子只说……只说见您放行。”
“规矩是死的。”柳清风指尖轻叩腰间玉佩,那玉佩泛着层柔光,映得他眉眼更清,“我与魔尊议事,本就不需避人。你们通报时提一句,他自会允的。”
矮胖侍卫圆石似的脑袋转了转,黑洞似的眼窝在两人之间扫了圈,又摸了摸腰间铁环,终是往后退了半步:“那……你们等着,我去通传。”说罢迈着短腿往宫里头去,石质地面被他踩得咚咚响。
竹十叶这才松了指尖力道,侧头看柳清风:“还是你说话管用。”
柳清风轻笑一声,眼尾弯出点浅纹:“他们认的是魔尊的令,可魔尊给我的体面,总够让他们多等这一句通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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