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一丝忐忑，舒兰再次踏入胤禛的书房。这次的心情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少了几分应对考核的紧张，多了几分对未知的揣测。他是因为育婴堂谣言之事要嘉奖她？还是觉得她处理得不够好，要敲打她？亦或是府里真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
书房里，胤禛依旧坐在那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但今晚他没有伏案疾书，而是正端着一杯茶，似乎专程在等她。灯光下，他冷硬的轮廓似乎比平日柔和了少许，但眼神依旧深邃难测。
“臣妾给爷请安。”舒兰按捺住心思，规矩行礼。
“嗯，坐。”胤禛放下茶盏，目光落在她身上，直接开门见山，“育婴堂那件事，你处理得尚可。”
一句“尚可”，从胤禛嘴里说出来，已算是难得的肯定。舒兰心中微松，谦逊道：“臣妾惶恐，只是尽了本分，不敢当爷夸奖。也多亏爷和京兆尹大人明察秋毫，才止住了流言。”
她没有居功，反而把功劳推了回去，这是职场生存智慧。
胤禛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转而问道：“你近日看的《京师舆地志略》和那些风物杂记，可有收获？”
舒兰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老实回答：“回爷的话，略有所得。了解了山川地势、物产风俗，才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治理地方需得因地制宜。” 她顿了顿，试探着补充了一句，“譬如这育婴堂，若只困守一隅，终究力有不及。若能了解弃婴来源地的民生疾苦，或可从根源上略作筹谋，虽不能杜绝，或可减少些许。”
这话带了点现代社会工作的思路，她不确定胤禛能否理解。
胤禛听了，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亮光，手指无意识地在案上敲了敲，沉默了片刻，忽然说了一句让舒兰差点以为自己幻听的话：“三日后，我要去京郊皇庄巡查春耕事宜。你若得空，可随行。”
随行？巡查春耕？
舒兰彻底愣住了。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清朝规矩森严，皇子办差，极少有带家眷的，尤其是办理这种正经公务。胤禛这突如其来的邀请，意味着什么？是对她能力的进一步认可？是觉得她那些“风物杂记”没白看，想让她去“理论联系实际”？还是……有别的更深层的用意？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但她迅速压下惊愕，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与一丝不确定：“臣妾……臣妾自然是有空的。只是，这于规矩……可否合宜？臣妾愚钝，怕跟着去了，反而给爷添乱。”
她既表达了愿意，又表现了顾虑，将决定权交回给胤禛，姿态放得很低。
胤禛看着她那想藏又藏不住的好奇眼神，和强作镇定的模样，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语气依旧平淡：“无妨。皇庄亦有内眷，你跟着便是，多看，少言。苏培盛会安排。”
这便是定下了。舒兰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出行，更是一个信号！意味着她开始被允许进入他公务世界的边缘，从一个纯粹的“后院管理者”，向一个可能参与外部事务的“伙伴”迈进了一小步！
“是！臣妾明白了！定会谨言慎行，绝不给爷添麻烦！”舒兰连忙起身，郑重应下。
从书房出来，舒兰感觉自己的脚步都有些轻飘飘的。夜空中的星子似乎都格外明亮。回到正院，云珠见她面带喜色，忙问缘由。听舒兰说完，云珠也惊喜不已：“格格！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爷这是看重您呢！”
舒兰笑着点头，但很快又冷静下来。“云珠，快去把我那几本关于农桑水利的书找出来，还有之前看的舆地志略，我再仔细看看。另外，准备几身利落素净的出门衣裳，不必华丽，但一定要得体。”
她立刻进入了“出差”前的准备状态。这次随行，绝不仅仅是去郊游。胤禛让她“多看，少言”，潜台词就是让她用心观察，学习，思考。她必须做好功课，才能不辜负这次难得的机会。
然而，兴奋之余，一丝隐忧也浮上心头。胤禛突然带她参与外务，李侧福晋那边会怎么想？府里又会传出怎样的风言风语？这看似向前的一大步，是否也会将她推向更汹涌的漩涡中心？
但无论如何，这个机会她必须抓住。舒兰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皇庄春耕，她倒要看看，这大清的基层治理，究竟是何模样。而她和胤禛之间这种始于“合约”、基于“绩效”的奇特关系，似乎也即将迎来新的阶段。未来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但至少，主动权似乎正一点点地向她手中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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