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琰的御驾并未使用繁琐的仪仗,而是轻车简从,在冷岳率领的三千京畿精锐骑兵护卫下,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撕裂雨幕,朝着城外的皇陵方向疾驰。马蹄踏碎积水,溅起漫天水花,雷鸣声与马蹄声交织,仿佛战鼓擂响,宣告着一场关乎国运的战斗拉开序幕。
御驾亲临,对于稳定军心有着无可替代的作用,但也将帝王自身置于险地。萧景琰端坐在御辇中,面色沉静如水,唯有紧握的拳头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着他内心的波澜。皇陵,不仅是安葬先帝的圣地,更是大雍龙脉的象征,若真有失,引发的动荡将远超宫廷内乱。
皇陵诡影,步步杀机
皇陵依山而建,气势恢宏,在夜雨笼罩下更显肃穆阴森。留守的护陵卫队早已接到鹞鹰传书,加强了警戒,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皇帝亲临和可能存在的未知威胁,仍显得有些紧张和措手不及。
萧景琰抵达陵园入口,并未立刻进入享殿,而是直接登上了陵区外围最高的望楼。从这里,可以俯瞰大部分陵区,包括埋葬着他父皇的献陵。
“情况如何?”萧景琰沉声问道,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雨夜中沉默的陵寝。
护陵将军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惶恐:“回禀陛下,接到柳大人传书后,末将已加派三倍人手巡逻,封锁所有出入口,并派小队进入陵区内部排查。目前……目前尚未发现‘灰鹞’或其他可疑人物的踪迹。只是……”
“只是什么?”
“约莫半个时辰前,有士兵隐约听到献陵方向传来过一声闷响,但当时雷声太大,无法确定,派人去查看也未发现异常。”将军的声音越来越低。
献陵!萧景琰心头一紧。“灰鹞”的目标果然是先帝陵寝!
“冷岳,你带一千人,封锁陵区所有出口,许进不许出!其余人,随朕进入献陵区域!”萧景琰当机立断,不容置疑。他必须亲自确认父皇陵寝的安全。
“陛下,万万不可!陵内情况不明,若有埋伏……”冷岳急忙劝阻。
“朕意已决!”萧景琰已然大步走下望楼,亲自接过侍卫递来的佩剑,“若连先帝陵寝都畏缩不敢入,朕有何颜面立于天地间!带路!”
皇帝亲冒矢石,众将士无不震撼,随即涌起一股悲壮与激昂。精锐侍卫立刻组成护卫阵型,将萧景琰护在中央,冒着瓢泼大雨,朝着献陵的神道快速推进。
献陵是先帝陵墓,规模宏大,地上有享殿、明楼、宝城,地下则是深邃幽暗的地宫。当萧景琰一行人抵达宝城(陵墓的坟丘)下方时,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不同于雨水和泥土的奇异气味,像是……硝石混合着某种香料?
“地宫入口加强守卫!”萧景琰下令,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宝城周围的每一寸土地。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宝城一侧,用于排水的一个石雕螭首(龙头)上。那螭首的龙口处,似乎比平常更为湿润,而且流淌出的水中,隐约带着一丝极淡的……幽蓝色荧光?
“水里有东西!”一名眼尖的侍卫也发现了异常。
几乎就在同时,异变陡生!
“轰——!!!”
一声远比雷鸣更沉闷、更震撼人心的巨响,猛地从地底深处传来!整个献陵宝城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仿佛地龙翻身!萧景琰和周围的侍卫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晃得站立不稳。紧接着,宝城顶部以及靠近螭首一侧的地面,赫然出现了数道狰狞的裂缝!浑浊的、带着那股奇异气味和幽蓝荧光的水流,混合着泥土,从裂缝中汹涌而出!
“地宫!他们炸了地宫!”有人失声惊呼。
萧景琰目眦欲裂!对方竟然真的敢炸毁皇陵地宫!这是滔天之罪,足以动摇国本!
“救驾!保护陛下!”冷岳嘶吼着,指挥侍卫簇拥着萧景琰向后急退,避开不断扩大的裂缝和汹涌的浊流。
混乱中,借着闪电的光芒,萧景琰似乎看到不远处一座石碑后,有道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那双在黑暗中亮起的眼睛,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嘲弄的神色。
“抓住他!”萧景琰剑指那个方向。
数名侍卫立刻扑了过去。然而,那人影身形诡异一晃,竟如同泥鳅般滑入旁边一个早已干涸的排水暗渠,瞬间消失不见!侍卫们追入暗渠,却发现里面岔路众多,幽深不知通往何处。
“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冷岳暴怒。
爆炸和地宫进水似乎只是开始。紧接着,皇陵其他几个方向,也接连传来了较小的爆炸声和惊呼声,显然是其他陵区也遭到了破坏和骚扰,意在制造更大的混乱,牵制兵力。
宫内稳局,蛛丝马迹
与此同时,皇宫内的混乱在柳文渊的铁腕下逐渐被控制。爆炸主要发生在地势较低的北区,几处宫殿进水,但并未造成大规模建筑坍塌和人员伤亡。那所谓的“鬼火”也被证实是混合了磷粉和易燃油脂的玩意儿,遇水不灭,漂浮水上制造恐慌,但实际杀伤力有限。
柳文渊一面指挥侍卫和宫人排水救灾,安抚受惊的妃嫔宫人,一面加紧审讯杜仲明,并梳理各方汇集来的信息。
杜仲明在得知皇陵爆炸、地宫进水后,脸上那丝诡异的笑容扩大了,他嘶哑着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得意:“晚了……一切都晚了……龙脉已损,国运已衰……‘影子’大人的计划,无人可挡……”
“影子到底是谁?!”柳文渊厉声喝问。
杜仲明却只是闭目不语,仿佛完成了使命的殉道者。
另一边,对棠梨宫刺客的审讯也有了进展。那名刺客极其顽固,受尽酷刑也不吐露半分。但“暗影”在其身上搜出的一枚贴身藏匿的、非金非铁的黑色令牌,引起了柳文渊的注意。令牌样式古朴,正面刻着一个扭曲的、仿佛融入阴影的鬼面,背面则是一个篆体的“影”字。
这令牌,与之前在四方馆“灰鹞”住处发现的青铜令牌风格迥异,显然代表着不同的层级或系统。“灰鹞”是北燕明面上的指挥者,而这个“影”字令牌,极可能就属于那个神秘的、深植于大雍内部的“影子”组织!
“查!动用所有档案,查这令牌的来历!凡是与这种鬼面图案或‘影’字有关联的案件、人员,全部重新梳理!”柳文渊下令。这或许是揪出“影子”的关键线索。
而被仿制药囊引出的“信风”及其联络网,在永乐坊的排查也取得了突破。根据“引路香”和暗桩的线报,“暗影”锁定了一家看似普通的、专营西域香料的后铺——“郁金香”。这家店铺的后院,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地窖,里面发现了用于密写的特殊药水、几套用于伪装的衣物,以及一些与北燕往来、但并未使用官方渠道的密信残片。
“郁金香”的掌柜和几名伙计在“暗影”发动突袭时试图反抗和销毁证据,被当场格杀两人,生擒三人。经过连夜突击审讯,一名意志较弱的伙计交代,他们的任务除了传递信息,还负责为一些“特殊人物”提供伪装和藏身之所,其中就包括那个身上带有檀香药味的“信风”。而“信风”的真实身份,竟是太医院一名负责药材采买、品级不高的司药太监!此人利用职务之便,不仅为杜仲明传递消息,还负责将一些违禁或特殊的药材,通过“郁金香”的渠道送入宫中或送出宫外!
一条条线索开始汇聚,指向皇宫深处,指向那个隐藏至深的“影子”。
流珠破局,心灯微明
棠梨宫内的激斗早已结束,刺客在杀了两名侍卫、重伤一人后,被合力击杀。流珠虽未受伤,但受惊不小。她被严格限制在殿内,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混乱声响,心绪难宁。
她仔细回想着那名刺客的招式,虽然刻意掩饰,但某些发力方式和步伐习惯,带着北燕皇室暗卫“影刃”的影子。那是直属于北燕皇帝的秘密力量,轻易不会动用,更不会派遣来执行这种潜入宫闱的任务。“灰鹞”能调动“影刃”,说明其在北燕的地位极高,或者此次行动得到了北燕皇帝的默许甚至支持。
而那个被忽略的细节——刺客在与她短暂周旋时,曾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她发髻上那根普通的、非御赐的玉簪。那眼神,不像是看一个刺杀目标,更像是在……确认什么?
流珠心中一动。她走到妆奁前,拿起那根玉簪仔细端详。这是她入宫时,内务府按份例发放的普通首饰,质地寻常,并无任何特别。她尝试着拧动簪头、簪身,都毫无反应。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她不放弃,又拿起那根救过她性命的银簪。银簪是北燕宫廷匠人所制,工艺精湛,簪身刻有细微的、代表她公主身份的缠枝莲纹。她反复摩挲着,忽然,指尖在簪尾一个极其细微的、仿佛是莲蕊的凸起处,感觉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松动。
她心中狂跳,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抵住那点凸起,轻轻一按——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银簪的尾部竟然弹开了一个比米粒还小的孔洞!孔洞内,似乎塞着什么东西!
流珠屏住呼吸,用一根细针小心翼翼地将其挑出。那是一小卷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丝绢!她将丝绢在灯下展开,上面用极其细小的北燕文字,写着一行字:
“惊蛰雷动,影匿九重。玉玦龙睛,可辨真形。”
流珠反复咀嚼着这四句话。前两句不难理解,指的就是“惊蛰”行动和隐藏极深的“影子”。后两句……“玉玦龙睛,可辨真形”?玉玦?她猛地想起,父皇在她及笄之年,曾赐给她一对罕见的龙睛玉玦(一种中间有孔的环形玉器,形似龙眼),据说有辟邪鉴真之能。她逃离北燕时仓促,并未带走,但这对玉玦的样式她记得很清楚。
难道……这对玉玦就是识别“影子”的关键?可玉玦远在北燕皇宫,如何能“辨真形”?还是说,这只是一个比喻?“影子”的身上,或者其信物上,有与龙睛玉玦相关的标记?
这个发现至关重要!流珠立刻意识到,必须将这个信息传递给萧景琰或柳文渊。但此刻宫门落锁,内外隔绝,皇陵那边情况不明,她又被软禁,如何传递?
她看着窗外依旧淅沥的雨丝,和远处隐约可见的、正在清理积水的宫人侍卫,心中有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内外交困,帝王心术
皇陵这边,混乱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才逐渐平息。地宫的进水得到了初步控制,但内部损坏情况不明,需要等待专业匠人评估。除了献陵,还有两处陪葬陵墓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那名在爆炸前出现的可疑人影如同人间蒸发,搜捕毫无结果。
萧景琰站在满是泥泞和裂痕的献陵宝城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龙脉受损,先帝陵寝被亵渎,这不仅是物理上的破坏,更是对萧氏皇权和大雍国运的象征性打击。可以预见,天亮之后,此事传开,必将引起朝野震动,民间恐慌,以及那些潜伏的反对势力借题发挥。
“陛下,此处危险,还请移驾回宫。”冷岳上前低声劝道。皇帝久留于此,安全风险太大。
萧景琰深吸一口带着硝烟和泥腥味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灰鹞”和“影子”策划如此惊天阴谋,绝不仅仅是为了破坏皇陵。他们的终极目标,依然是颠覆他的统治。
“回宫。”萧景琰终于吐出两个字,转身走向御辇,步伐依旧稳定,但背影却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沉重。
御驾在精锐护卫下,踏着黎明的微光返回皇宫。雨停了,但天色依旧灰蒙,如同此刻所有人的心情。
回到御书房,萧景琰立刻召见了柳文渊。听完宫内局势的汇报和杜仲明、刺客令牌、“郁金香”香料铺以及流珠关于玉玦的新发现后,萧景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信息庞杂,线索纷乱,但似乎都指向一个隐藏在迷雾深处的庞大阴影。
“玉玦龙睛,可辨真形……”萧景琰反复品味着这句话,“流珠是如何得到这丝绢的?”
“据她所言,是偶然发现银簪内的机关。臣已查验过那银簪,机关极其精巧,非北燕顶尖工匠不能为。丝绢材质也是北燕宫廷特供。”柳文渊回道,“臣以为,此讯息可信度较高。或许是其父皇留给她的,某种应对紧急情况的后手。”
萧景琰目光深邃:“也就是说,‘影子’的身份,可能与北燕皇室,或者某种与‘龙睛玉玦’相关的信物有关。”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开始泛白的天际。“杜仲明宁死不招,刺客毙命,‘信风’网络被摧毁大半,‘灰鹞’失踪……敌人断尾求生,隐藏得更深了。但这次‘惊蛰’,他们也付出了惨重代价,露出了更多马脚。”
“陛下,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第一,皇陵之事,对外宣称是雷击所致,着工部与钦天监协同勘查修复,严禁谣言传播。第二,继续深挖‘郁金香’线索,追查那名司药太监以及可能与其勾结的宫内人员。第三,重点排查所有与北燕有关联,或者可能接触过类似‘龙睛玉玦’信物的朝臣、宗室、乃至……后宫之人。”萧景琰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第四,流珠……既然她提供了关键线索,解除其软禁,迁回原居所,但仍需严密监控。朕倒要看看,这条鱼,还能引出多少藏在淤泥里的虾蟹!”
“臣,遵旨!”
柳文渊领命而去。萧景琰独自站在空荡的御书房内,晨曦透过窗棂,照亮了他坚毅而冷峻的侧脸。一夜惊变,内外交困,但他眼中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
“影子……无论你藏得多深,朕一定会把你揪出来,碎尸万段!”
惊蛰之夜的血色与混乱暂时过去,但由此引发的暗涌与猜忌,却如同瘟疫般在宫廷内外悄然蔓延。一场更加隐蔽、更加残酷的挖影除根之战,才刚刚开始。而流珠,这个本想远离漩涡的女子,却因身世和偶然的发现,被更深地卷入了这场帝国核心的风暴之中。她的命运,将与这场揪出“影子”的斗争,更加紧密地捆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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