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的血腥气尚未散尽,偏殿前的广场已被迅速清理,只余下青石板上未干的水渍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昭示着不久前那场短暂而残酷的清算。柳文渊雷厉风行,孙文彬、赵元恒、钱益等一众核心逆犯被即刻打入诏狱最深处的黑牢,由“暗影”精锐亲自看守、审讯。京城之内,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随之收紧,名单上的残余势力及与之有牵连的官员、将领,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被逐一从府邸、营房中拖出,哭嚎声、呵斥声在寂静的坊市间短暂响起,又迅速湮灭,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喉咙。这场酝酿于暗流,爆发于惊雷的叛乱,在它尚未真正撼动帝国根基时,便被萧景琰以精准而冷酷的手段连根拔起。
暖阁内,流珠倚在窗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皇陵恢复了表面的宁静,但她心中波澜未平。袖中那柄小巧匕首的触感仿佛仍在,掷出那一刻的决绝与后怕交织。赵嬷嬷端来安神汤,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疼道:“姑娘受了惊吓,快喝了汤好好歇息。陛下已加派了护卫,再无人敢来惊扰。”
流珠接过汤碗,指尖微颤,低声道:“嬷嬷,我并非害怕……只是……”她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瞬间的本能反应,那并非全然为了报恩或是忠君,更像是一种深植于骨髓、在危难时刻自然勃发的机敏与勇气。
“老奴明白,”赵嬷嬷叹道,“姑娘心善,且机警过人。若非姑娘及时发现并冒险示警,虽陛下早有布置,但难免多生波折。陛下那句‘你很好’,便是天大的肯定。”她压低了声音,“经此一事,姑娘在陛下心中,终究是不同了。”
流珠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不同?是功是过?是福是祸?她身处这漩涡中心,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北燕的阴影,身世的谜团,以及这大雍宫廷的波谲云诡,都让她无法真正安心。
……
诏狱,黑牢。
阴湿的空气弥漫着腐朽和血腥的气息。柳文渊亲自坐镇,昏暗的火把光影在他冷峻的脸上跳跃。孙文彬被缚在刑架上,早已没了之前的儒雅阴鸷,官袍凌乱,发髻散落,眼神涣散,身上虽未见明显重伤,但精神已处于崩溃边缘。
“孙文彬,”柳文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通敌叛国,勾结北燕‘影子’,密谋挟持圣驾,桩桩件件,皆是诛九族的大罪。陛下仁慈,或可给你一个痛快,保你全尸。说,同党还有谁?与北燕如何联络?‘影子先生’究竟是何人?”
孙文彬嘴唇翕动,发出嗬嗬的嘶哑声:“成……成王败寇……要杀……便杀……”
柳文渊冷笑一声,并未动怒,只对身旁的“暗影”示意。一名侍卫上前,取出一枚细长银针,在火苗上烤了烤,手法精准地刺入孙文彬耳后某处穴位。孙文彬猛地瞪大双眼,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呜咽,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衣衫。这种刑罚不伤及皮肉,却能将痛苦放大数倍,直击神经。
“说。”柳文渊的声音依旧平静。
“……是…是北燕…主动联系…我…”孙文彬终于承受不住,断断续续地开口,“信物…是半块…蟠龙玉佩…与…与当年苏明远案中…查获的信物…一致…‘影子先生’…从未露面…传信…通过…安插在…通政司的…暗桩…”
柳文渊眼神锐利如刀:“苏明远案?果然与旧案有关!那枚骨符有何用?”
“骨符…是…是信物…亦是…调动…北燕潜伏在…京畿附近…一支‘暗刃’…的凭证…约定…事成之后…以骨符为号…他们…会协助…控制京城…”
“暗刃?”柳文渊心中一震,这是“暗影”都未曾完全掌握的情报,“规模?据点?”
“不…不知…只知…由北燕…精锐死士…组成…具体…不知…”孙文彬气息奄奄。
柳文渊不再多问,示意继续用刑,深挖 every last detail。他转身走出牢房,对候在外面的副手沉声道:“立刻排查所有与苏明远旧案有牵连,尤其是当年负责查抄苏府、经手证物的官员、吏员!重点核查通政司近五年所有人员流动记录!还有,全力搜捕京畿地区,找出北燕‘暗刃’的踪迹!陛下要的,是连根拔起,片甲不留!”
“是!”
……
滦水前线,战况愈发惨烈。
北燕主力骑兵终于投入战场,数万铁蹄踏过浅滩,如同黑色的潮水,汹涌扑向南岸京营防线。郭放早已收缩兵力,依托加固的营垒和纵横交错的壕沟、拒马,进行层层阻击。
箭矢如蝗,滚木礌石如雨,火油倾泻,将冲近的北燕骑兵连人带马点燃。战场上人喊马嘶,血肉横飞,残肢断臂随处可见。京营将士深知身后即是国土,退无可退,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往往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不让阵地轻易易手。
耶律大将军坐镇北岸高台,面色阴沉。他没想到南岸抵抗如此顽强,更没想到后勤压力与日俱增。西路粮道虽未断绝,但运送效率因京营小股部队的骚扰和李破虏部不知所踪带来的压力而大打折扣。
“告诉前锋兀术,不惜一切代价,给本王撕开一道口子!三日之内,必须踏平南岸大营!”耶律大将军狠声下令。
与此同时,郭放也在中军大帐与麾下将领紧急商议。他甲胄上的血污已凝成深褐色,眉宇间带着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大将军,箭矢存量已不足三成,床弩损毁近半,伤员激增,药品短缺!”军需官声音沙哑地汇报。
郭放盯着地图,手指点在滦水与后方几条要道上:“收缩第三道防线,放一部分北燕军过来,利用营区复杂地形分割围歼。另外,派快马回京,催促兵部、户部,急需箭矢、伤药、火油补充!告诉他们,前线将士在流血,后方若再拖延,军法从事!”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还有,我们预设的‘口袋’,该准备收网了。令埋伏在侧翼的五千精骑做好准备,待北燕军深入,听我号令,截断其退路!”
“是!”
……
野狼峪,夜色深沉。
李破虏率领的三千五百精锐骑兵,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行至峪口外围。派出的斥候回报,确认了“暗影”情报的准确性——野狼峪内粮草堆积如山,守军因抽调部分兵力增援前线,目前约剩三千余人,警惕性虽高,但并未察觉他们已逼近至眼皮底下。
“将军,峡谷入口狭窄,两侧山势陡峭,强攻损失太大。”副将低声道。
李破虏观察着地形,目光最终落在峡谷一侧看似无法攀援的绝壁上:“正面佯攻,吸引守军注意力。你带五百最擅攀爬的弟兄,从西面那片看起来最陡的崖壁摸上去。我记得流珠姑娘的草图旁注提到,那片崖壁中有条极为隐秘的裂隙,或许可通顶部。”
副将一惊:“那草图竟如此详尽?”
“陛下派人送来的,想必是汇集了多方情报。”李破虏没有多说流珠之事,“记住,上去后,不要急于动手,先占据制高点,以火为号。待我正面发动强攻,你们从山顶往下扔火油罐、滚石,制造混乱,焚烧粮囤!”
“明白!”
行动迅速展开。李破虏亲率主力在峡谷入口处制造动静,弓弩齐发,战鼓擂响,摆出强攻架势。峪内北燕守军果然被吸引,纷纷涌向谷口防御。
与此同时,副将带领的五百敢死队,凭借高超的技艺和流珠草图提示的隐秘路径,真的找到了那条裂隙,如猿猴般艰难而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谷口的佯攻战斗愈发激烈,李破虏部伤亡开始增加,但他死死咬住,不给守军喘息之机。
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野狼峪山顶骤然亮起了数点火光!
“信号!弟兄们,杀!”李破虏见状,精神大振,佯攻立刻转为真正的强攻!骑兵们如同出闸猛虎,冒着守军的箭雨,疯狂冲击谷口防线。
山顶上,滚木礌石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落下,砸得谷内守军人仰马翻。紧接着,浸满火油的罐子被抛下,火把随之掷落!
“轰——!”刹那间,数个巨大的粮囤被点燃,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开来!冲天的火光将野狼峪照得如同白昼,滚滚浓烟直冲云霄。
“粮草!我们的粮草!”北燕守军惊慌失措,阵脚大乱。
李破虏趁势猛冲,一举突破谷口,杀入峪内。骑兵在狭窄的谷地中左冲右突,刀光闪烁,血光迸溅。北燕守军本就因粮草被焚而士气崩溃,又遭内外夹击,很快便溃不成军。
战斗持续到天明,野狼峪内三千北燕守军大部被歼,少量逃窜。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在熊熊烈火中化为灰烬,浓烟数十里外可见。
李破虏站在还在燃烧的粮囤前,脸上被烟火熏得漆黑,却掩不住眼中的兴奋。他下令:“迅速清点战果,抢救部分未被引燃的细软粮秣,带上伤员,立刻撤离!北燕援军很快会到!”
野狼峪的冲天火光,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北燕大军的后方。
……
皇陵,御书房。
萧景琰一夜未眠,处理着皇陵叛乱后的善后及前线军报。柳文渊匆匆入内,脸上带着一丝振奋。
“陛下,捷报!李破虏将军成功奇袭野狼峪,焚毁北燕西路粮草辎重无数,已安全撤离!”
萧景琰眼中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接过军报细看:“好!李破虏果然没让朕失望!野狼峪一炬,耶律大将军该肉疼了。”
“正是,”柳文渊道,“前线郭放将军也传来消息,北燕攻势虽猛,但我军防线稳固,并已设下口袋,准备重创其冒进部队。如今其粮草被焚,军心必乱,耶律大将军若不想全军覆没,退兵只是时间问题。”
萧景琰放下军报,走到窗前,望着东方渐亮的天空:“大局已定。京城内部清理如何?”
“回陛下,逆党核心已悉数落网,正在深挖。根据孙文彬供述,已锁定数名苏明远案相关旧吏及通政司内北燕暗桩,正在抓捕。北燕‘暗刃’一事,也已加派人手调查。”
“嗯,”萧景琰颔首,“苏明远案……看来当年,朕还是查得不够彻底。”他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却让柳文渊感到一股寒意。
“陛下,还有一事,”柳文渊略作迟疑,“关于流珠姑娘……此次平叛,她确实立下功劳。但其身份来历,终究存疑。北燕‘影子’对她颇为重视,恐其身上牵连甚大。如今内乱已平,是否……”
萧景琰抬手,打断了柳文渊的话:“朕知道你的顾虑。她有功,当赏。其身份,继续查,但不必过于紧迫。朕倒要看看,这条线,最终能牵出什么。”他顿了顿,“传朕旨意,流珠示警有功,赐黄金百两,锦缎十匹,准其宫中行走。另,让她将北燕西路粮道及周边地形、风土人情,所知一切,详细录述成册,交予兵部参考。”
“臣,遵旨。”柳文渊明白,陛下这是既要施恩,也要继续利用和观察。那个女子,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似乎比预想的更重一些,但也更复杂。
旨意传到暖阁,流珠跪接谢恩。看着内侍抬进来的赏赐,她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更加沉重。“宫中行走”看似恩宠,实则是更进一步的束缚与监视。而让她录述北燕情报,既是利用,也是试探。
她提起笔,铺开纸张,开始书写。这一次,她写得格外仔细,不仅包括地图、粮道,还将自己所知的北燕边境部族分布、气候特点、甚至一些流传的民谚习俗都记录下来。她知道,这或许是展现价值,也是获取信任的唯一途径。
书写间歇,她偶尔会望向御书房的方向。那个男人,心思深沉如海,手段雷霆万钧。他感念她的功劳,却从未真正放下对她的怀疑。在这皇权至上的深宫,她如浮萍,命运全然系于他一念之间。而遥远的北燕,“影子先生”的阴影依旧笼罩,她的未来,注定与这两国的博弈紧紧缠绕。
……
数日后,滦水前线。
正如萧景琰与柳文渊所料,野狼峪粮草被焚的消息传至北燕大营,军心顿时浮动。耶律大将军暴怒如雷,却知事不可为。后方粮道受重创,前线攻势受阻,郭放预设的反击更是让他损失了数千精锐。再僵持下去,恐有全军覆没之危。
无奈之下,耶律大将军只得下令撤军。北燕大军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满目疮痍的滦水南岸。
郭放并未下令追击,京营同样伤亡惨重,急需休整。他站在营垒高处,望着北燕退兵扬起的烟尘,长长舒了一口气。这场突如其来的边境危机,终于在内部叛乱被平定、外敌粮草被焚的双重打击下,暂时告一段落。
捷报传回京城,举城欢庆。皇帝萧景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先是雷霆手段肃清内奸,再是奇兵突袭断敌粮道,最终逼退强敌,威望达到空前高度。
然而,萧景琰却并未有丝毫松懈。金銮殿上,他接受百官朝贺,封赏有功之臣。李破虏擢升为镇北将军,郭放加封太子太保,柳文渊晋爵一级,其余将士各有封赏。对于皇陵叛乱中立功的流珠,亦在朝堂上公开褒奖,赐予“敏慧夫人”的封号,虽无实权,却也是一种身份的认可和庇护。
退朝后,萧景琰独留柳文渊于御书房。
“北燕虽退,元气未伤,‘影子’未除,内患未靖。”萧景琰语气沉静,“文渊,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加大对北燕细作网络的清理,尤其是那个‘暗刃’,必须找出来。苏明远案的卷宗,重新调阅,朕要亲审。”
“是,陛下。”柳文渊应道,他知道,陛下的目光已投向更深远的地方。边境的烽火暂熄,但朝堂上下,国内国外,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正悄然拉开序幕。而那个身世成谜、与北燕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敏慧夫人”流珠,在这盘新的棋局中,又将扮演怎样的角色?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帝国的风雷,从未真正停歇,只是在积蓄力量,等待下一次更猛烈的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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