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山路刚拐过弯，道旁林木渐疏。
北忘忽觉身后风声不对。
他常年行走江湖，反应极快，当即侧身闪避。
一道青灰身影如鬼魅般自林间掠出，一指带着破空声，直点他后心要穴。
这一指落空，指风扫过地面，激起一小撮尘土。
北忘稳住身形，定睛一看，袭击者竟是方才三岔路口老槐树下那个自称天机子的道人。
天机子此刻脸上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成竹在胸的淡然，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
他未立刻追击，只拂了拂道袍上不存在的灰尘，目光主要锁定北忘，对稍远处静立观望的南灵似未过多关注，或说有所忌惮。
道长这是何意？北忘手按刀柄沉声问道，体内内力已悄然运转。
天机子不答反问，目光在北忘腰间断绳上一扫，语气平和却字字惊心：小哥，你腰间那镇魂铃已碎，失了预警护身之效。而且你身上带伤，虽不致命，却影响了内力流转。
他微微歪头，仿佛在细心感知，尤其当你内力运转至、二穴时，必有滞涩之感，可是如此？
北忘脸色骤变。
铜铃损毁乃是事实，而他体内伤势及内力运转的细微滞涩，更是他极力隐藏的隐秘，这道人竟能一眼看穿？！
不待北忘从震惊中回神，天机子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让贫道猜猜，你此刻体内内力已提至七分，蓄势待发。下一步，你是想用那金光符护住周身，暂取守势窥我破绽？还是想踏七星步，凭借步法玄妙绕至我左侧，攻我右肋空门？
他竟将北忘此刻状态、底牌，及接下来最可能采取的两种对策，清清楚楚说了出来！仿佛北忘所学所想，皆在他指掌之间。
北忘只觉一股寒意自脊椎窜起，瞬间遍布四肢。
他感觉自己如同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早在对方算计之中。
那种一切行动都被预料、被洞悉的感觉，比面对刀山火海更令人心悸。他感觉自己正陷入一张无形却坚韧的大网，愈挣扎束缚愈紧。
你…究竟是谁？北忘声音干涩，握刀的手因过于用力指节发白。
他行走江湖多年，遭遇过无数强敌，却从未遇见过如此诡异的对手。
这已非寻常武艺或道法比拼，而是一种近乎未卜先知的压制。
天机子微微一笑，那笑容带着高深莫测：贫道天机子，方才已然告知。至于为何知晓这些……
他轻抬右手，五指微张，仿佛在虚空中拨弄无形丝线，世间万物，运行皆有轨迹。你的功法路数，你的伤势隐忧，你的临敌习惯，皆有其迹可循。贫道不过是以心为盘，推演其变化罢了。
他向前踏出一步，虽未出手，却给北忘带来巨大压力。小哥，你此刻是否在想，既然两种选择皆被我看破，不若行险一搏，以破军式直取中宫，拼个两败俱伤？
北忘瞳孔猛然收缩。
他方才确实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这道人竟连他瞬息间的应变想法都能料中？！
可惜，天机子摇头，语气带着惋惜，你伤势在身，破军式威力十不存五，强行施展必遭反噬。此路不通。
北忘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他感觉自己所有退路、所有变化都已被对方封死。
无论他作何选择，似乎都在对方预料之内。这种战斗毫无胜算可言。
一直静立旁观的南灵，此刻那双空洞的眸子微转，视线在天机子与北忘间徘徊。
她似乎也察觉到北忘所处困境，但未贸然出手，只静静观察，周身气息依旧沉静如水。
天机子似乎并不急于拿下北忘，他更像在享受这种完全掌控局面的感觉。
小哥，你师承玄元老人，所修《青霄秘录》虽是不错法门，却失之刚猛易损经脉。你腰间有旧伤，当是三年前强行冲击瓶颈所留，至今未愈，每逢阴雨或内力运转过急便会隐痛，可对？
北忘咬紧牙关未答，但紧绷的神色已然默认。
这道人对他底细的了解达到了可怕程度。
让贫道再猜猜，天机子目光扫过北忘持刀的右手，
你袖中还藏有三张烈阳符，靴筒内扣着一柄淬毒短刃。嗯…你此刻右脚微侧重心后移，是准备施展步法试图拉开距离，再以符箓远攻？
北忘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他所有隐藏手段所有备用后招，在这道人面前竟如透明一般被一一揭破。
他感觉自己如同被剥光衣物赤裸站在对方面前，毫无秘密可言。
天机子看着北忘愈发难看的脸色，轻叹：何必如此挣扎？你之一切早在贫道推算之中。束手就擒或可少受些苦楚。
北忘猛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即便一切都被看穿他也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滞涩的内力被强行催发，不顾经脉传来的隐痛就要行最后一搏。
然而就在他气机将发未发之际天机子却忽然微蹙眉目光似不经意瞥了一眼始终静默的南灵方向。
他掐动的手指微顿。这一顿极其短暂几乎难以察觉。
但北忘敏锐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
虽然不知缘由但这无疑是他自交手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对方那完美无缺的出现微小涟漪。
就是现在！
北忘不再犹豫也完全抛弃了之前被看破的种种方案凭借一股本能和血勇身形猛向前冲竟是使出了一式最为基础毫无花哨的直刺！
这一刺毫无征兆毫无算计纯粹是意志与速度的爆发。
天机子眼中首次闪过一丝讶异。
他似乎未料到北忘会放弃所有精妙变化使出如此朴实无华甚至笨拙的一招。
这完全超出了他之前的推演范畴。他拂袖一挡动作依旧飘逸却比预估慢了半分。
嗤啦——刀锋划过道袍衣袖带起一溜细小布屑。
虽未伤及皮肉但这一刀终究碰到了他。
北忘一击即退持刀而立微微喘息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死死盯着天机子沉声道：你的推算……也并非万无一失。
天机子看着袖口那一道破痕脸上的淡然终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审视。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一直静立不动的南灵眸色深沉。
有意思。他低声自语随即重新看向北忘嘴角那丝似笑非笑的弧度再次浮现却比之前更冷了几分，
看来变数终究是存在的。不过棋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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