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带着点燥,吹得景仁宫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皇后坐在镜前,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脸——
额间的抹额换了素色的,遮去了大半憔悴,可眼底的青影,却像浸了水的墨,怎么也遮不住。
绘春正为她梳理长发,桃木梳齿划过发丝,带起几缕灰白,皇后伸手按住,指尖微微发颤。
“娘娘,皇上……皇上到了。”门外的太监江福海声音发颤,带着点不敢置信的惊。
皇后猛地回头,铜镜里的人影晃了晃,她慌忙起身,裙裾扫过妆台上的玉梳,“啪”地落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快……快扶本宫出去。”她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像秋风里的残叶。
皇帝已走到廊下,明黄的龙袍在斑驳的朱红柱影里,显得格外刺目。
皇后屈膝行礼时,膝盖软得差点跪下,被他虚扶了一把,指尖的凉透过衣料传来,让她打了个寒噤。
“身子好些了?”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落在她素色的抹额上,像在看一件蒙尘的旧物。
“劳皇上挂心,已好多了。”皇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
“只是还时常头晕,太医说……还需静养。”
“不必静养了。”皇帝转身往暖阁走,龙袍的下摆扫过阶前的青苔:
“太后说,你该出来掌事了。”
皇后的脚步顿在原地,像被钉在了青石板上。
掌事?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只能在这景仁宫里,靠着“头疾”两个字,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皇上……”她追进暖阁时,声音里还带着颤:
“臣妾……臣妾怕是担不起。”
皇帝坐在紫檀木椅上,看着她鬓边那支旧银簪——
还是刚入宫时他赏的,如今镀层都磨掉了,露出底下的铜色。
“担不担得起,也得担。”
他端起剪秋递来的茶,掀开盖子撇了撇浮沫:“从明日起,六宫晨昏定省,都到景仁宫来。太后说了,你是皇后,这规矩不能乱。”
皇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知道,这不是恩宠,是试探,是制衡,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惠贵妃与敬贵妃掌事多日,早已树大根深;太后也来传信说莞嫔即将封妃,圣眷正浓;还有那些新晋的贵人、常在,哪个不是虎视眈眈?
她这个“病愈”的皇后,不过是枚棋子。
“臣妾遵旨。”她深深一拜,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
“只是臣妾久不理事,怕是有诸多不妥,还请皇上允准,让惠贵妃从旁辅佐。”
皇帝抬眼,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停,忽然笑了:“你倒是懂事,准了。”
他放下茶盏,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顿住了:
“当年的事,过去了。往后好好当你的皇后,护好朕的子嗣,别再让朕失望。”
那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在皇后心上。
她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外,忽然瘫坐在地上,宫女慌忙来扶,却被她推开了。
“出去。”她声音嘶哑:“都出去。”
暖阁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梧桐叶的影子在地上晃,像无数只手在拉扯。
她捡起地上断成两截的玉梳,指尖抚过光滑的断口——
这玉梳,是她刚封后时,太后赏的,说“梳尽烦恼,岁岁平安”。
如今断了,倒像是个预兆。
第二日天还没亮,景仁宫的宫门前就排起了长队。
惠贵妃穿着石青宫装,站在最前,脸上没什么表情,指尖却在袖中攥成了拳。
敬贵妃挨着她,低声道:“真要让她掌事?”
“皇上的旨意,太后的意思,你我能怎么办?”惠贵妃的声音压得极低:
“走着瞧吧。”
嫔妃们陆陆续续到了,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惊惶,交头接耳的声音像蚊蚋嗡嗡。
祥嫔护着小腹,脸色发白;
诚贵人攥着帕子,指尖都在抖;
连向来沉稳的顺常在,眉宇间都锁着愁。
“皇后娘娘驾到——”太监的唱喏声刚落,皇后便从暖阁里走出来。
她换了身正红宫装,抹额也换成了明黄的,鬓边簪着支凤钗,是当年封后时的旧物,虽有些褪色,却依旧透着威仪。
“给皇后娘娘请安。”众人齐声道,膝盖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整齐的脆响。
皇后坐在上首,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惠贵妃身上:
“惠贵妃,昨日皇上说,让你辅佐本宫理事,往后六宫的账册,就先送到你那儿,核过了再给本宫看。”
“是。”惠贵妃屈膝应道,声音平静无波。
皇后又点了祥嫔的名:“你身子重,往后晨昏定省,不必日日来,隔三差五来一趟就好。”
祥嫔愣了愣,忙谢恩:“谢皇后娘娘体恤。”
接下来,皇后又说了些琐事——
谁宫里的炭火该添了,谁的份例该减了,条理竟也清晰,足以看出,这闭宫静养当真是讽刺。
众人原本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却依旧觉得浑身不自在,像穿着不合脚的鞋。
请安结束后,嫔妃们往回走,一路都没什么话。
走到御花园的岔路口,诚贵人忍不住拉住莞嫔的衣袖:“莞嫔姐姐,往后……往后真要日日来景仁宫?”
莞嫔看着她发白的脸,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别怕,皇后刚理事,总要立立规矩,过些日子就好了。”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也沉得慌——
皇后眼底的那点算计,瞒不过她的眼。
“我看悬。”祥嫔皱着眉道:“方才她看我的眼神,像要吃人似的。”
敬贵妃叹了口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往后在景仁宫,都谨言慎行些吧。”
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各宫各院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里。
翊坤宫的年贵人正看着宫女收拾东西,听见这消息,冷笑一声:
“倒是会挑时候,刚在景仁宫躲了半载清净,就出来捡现成的了。”
“贵人,咱们往后……”宫女欲言又止。
“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年贵人放下手里的棋谱:
“她若安分,我便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她若敢找茬,我年世兰也不是吃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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