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社区活动中心大门紧闭，锈蚀的铁锁被人为撬开，虚掩着一条缝，在夜风中微微晃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像是一声嘲讽，又像是一个陷阱无声的邀请。
贺强打出几个专业战术手语，干警们迅速分散，无声地控制了建筑的前后出口及几个可能的通风窗口。他与李廷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一左一右，借助门框的掩护，轻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漆皮剥落的木门。
一股混合着浓重霉味、灰尘、以及某种奇异、类似檀香又带着腥甜的化学香料气味扑面而来。活动中心内部空间极大，挑高很高，曾是镇上集会的礼堂，如今却异常空旷死寂。只有几排破败的木质长椅歪歪扭扭地堆在角落，厚厚的灰尘覆盖一切，蛛网如同灰色的幔帐从高高的房梁垂落。手电光柱扫过，可以看到墙壁上斑驳的“安全生产” 标语和早已褪色的红色装饰条纹。
而在礼堂的正中央，地面被清理出一片区域，赫然摆着一张破旧的、不知从哪里搬来的乒乓球台，被临时改造成了法坛。坛上不见传统法器，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现代与诡异结合的物品：三盏造型奇特的USb充电式LEd油灯（正散发着之前感应到的幽绿光芒，此刻已熄灭），几块缠绕着铜线的怪异晶体，以及一个正在进入休眠状态的、屏幕漆黑的平板电脑。
坛前的地面上，用某种暗红色的、疑似混合了朱砂和金属粉末的物质，绘制着一个复杂的、直径约两米的阵法。阵法的纹路精细而扭曲，核心图案正是一个巨大的、线条凌厉的眼睛符号，与老槐树下符纸上的图案如出一辙，但放大了数十倍，更显邪异。而在阵法的几个关键节点上，摆放着三个小小的黑色草人，每个草人的“心口”和“双眼”位置，都插着细小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银针。
阵法外围，还刻意散落着几片新鲜的、带着雨水的槐树叶。
“人刚走！设备还是温的！”一名技术队民警检查了平板电脑和LEd灯，低声道。平板电脑设有高强度密码，无法立刻打开。
贺强脸色铁青，对方显然对他们的到来了如指掌，并且提前一步撤离。
李廷却没有急于追踪，他的目光被地面那个完整的阵法牢牢吸引。他能感觉到，即使施术者已离开，这个阵法依旧在散发着一种微弱但持续的能量场，阴寒、粘稠，带着强烈的窥探欲和扰乱心神的力量。他蹲下身，不敢用手直接触碰，而是隔空感知着能量的流动。
“他不是仓促逃走，”李廷缓缓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礼堂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是主动中断，阵法未撤，能量未散……像是一个故意留下的……标记，或者诱饵。”
话音刚落，贺强的对讲机里传来外围警戒人员的急促声音：“贺所！后院发现痕迹！通往防空洞的通风口盖板被撬开了！”
这栋苏式老建筑地下，连接着几十年前挖掘的、现已废弃的防空洞系统，错综复杂。
“追！”贺强一挥手，留下两人看守现场并等待后续技术支援，自己带着李廷和其余干警迅速扑向后院。
后院杂草丛生，一个原本用钢筋焊死的通风口盖板果然被暴力撬开，露出黑黝黝的、向下延伸的洞口，仅容一人通过。一股更浓郁的腥甜香料味和淡淡的、如同铁锈般的血腥气从洞内深处飘出，夹杂着地下特有的阴冷潮湿。
“我走前面！”贺强接过队员递来的强光手电和手枪，率先弯腰钻入洞口。李廷紧随其后，手中早已扣住了数根特制的银针——针尾缠绕着极细的导电丝，连接着一个小巧的、能释放微弱生物电脉冲的装置，这是他对付某些“非常规”情况的自制工具。
甬道狭窄、陡峭、潮湿，墙壁上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向下走了约十几米，地势变得平坦，眼前出现了一个较为宽敞的地下室。这里显然是经过改造的，墙壁上挂着应急灯（此刻未亮），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罐头食品、瓶装水和简单的寝具。
地下室中央，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瘦削身影背对着他们，正盘坐在地上。他面前没有神像，也没有铜镜，只有一面挂在墙上的、巨大的黑色平板显示屏！屏幕是亮的，但显示的并非图像，而是不断快速滚动刷新着的、如同瀑布流般的二进制代码和抽象几何图形，偶尔会闪过一些极其模糊、扭曲的人脸轮廓——依稀能辨认出是小豆子、丫丫和铁柱的模样！
屏幕下方，连接着几台嗡嗡作响的小型服务器和信号放大器。
“站住！双手抱头！”贺强举枪厉喝，强光手电的光柱打在对方背上。
那身影缓缓地、极其不自然地转过头来，雨帽之下，是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约莫三十多岁，五官普通，属于扔进人海就找不到的类型。但最令人不适的是他的眼睛——瞳孔的颜色异乎寻常的浅，近乎灰白，此刻正倒映着屏幕上滚动的代码流光，闪烁着一种非人的、极度亢奋与疯狂的光芒。
“干扰……终于来了……”他开口，声音沙哑失真，像是经过电子设备处理，“可惜，数据流已经建立，这三个生物终端的权限，我已接管！你们阻止不了我完成‘扫描’！那样东西……必须找到！”
他话音未落，双手在膝盖上一个类似触摸板的设备上飞快滑动。与此同时，屏幕上滚动的代码瞬间加速，那三个孩子模糊的面容轮廓发出无声的、数据扭曲般的尖啸，整个屏幕剧烈闪烁！
几乎在同一时刻，李廷感到怀中的一个特制的小型电磁场探测仪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这是他放置在隔离病房周围，用于监测异常能量波动的设备产生了远程强烈感应！
“他在强行提升瞳印的功率！想通过孩子们的眼睛和大脑，超频处理视觉信息，进行高精度定位扫描！”李廷急声喝道，“必须立刻物理中断他的操作！”
就在李廷出声示警的瞬间，那术士双手猛地拍在触摸板上，灰白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屏幕上的代码洪流如同决堤般奔涌，整个地下室的灯光（应急灯）猛地闪烁起来，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电路过载的焦糊味！
李廷手腕一抖，数道寒光激射而出！这一次，他的目标并非术士的身体，而是他膝盖上的触摸板、以及连接屏幕的几根主要数据线！
那术士似乎没料到李廷的攻击如此精准且目标明确，下意识地抬手格挡。“嗤啦！”一根银针精准地扎穿了触摸板的中心，闪烁的电火花爆开，触摸板瞬间黑屏！同时，另外几根银针也成功击断了两根关键的数据线！
屏幕上的代码流猛地一滞，随即陷入一片混乱的雪花点。
“呃啊——！”术士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与暴怒的嘶吼，李廷的攻击显然打断了他的关键操作，并可能引起了某种反噬。他怨毒无比地瞪向李廷，那双灰白的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恶意。
“开枪！控制他！”贺强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下令非致命性射击。一名干警使用的低动能橡胶子弹精准地打在术士的肩胛骨上。
术士身体一个趔趄，但他并未失去行动能力。他猛地从地上弹起，动作快得不像人类，反手从雨衣内抽出一根约半米长、闪烁着幽蓝光泽的金属短刺，毫不犹豫地掷向挂在墙上的主显示屏！
“砰！”显示屏被短刺击中，屏幕瞬间碎裂，内部元件短路，爆出一大团耀眼的电火花和黑烟！
这剧烈的爆炸和强光暂时干扰了众人的视线。而那名术士，则如同鬼魅般借着烟雾和黑暗的掩护，身形一矮，竟直接撞向了地下室一侧看似坚实的砖墙！
“轰隆！”一声闷响，那面砖墙竟然是一道伪装的旋转暗门！术士瞬间没入暗门之后的黑暗，暗门随即快速闭合！
“还有出口！”贺强冲上前，用力撞击暗门，但那暗门异常沉重，纹丝不动，显然从内部锁死或另有机关。
“不必强行破门了。”李廷拦住他，目光落在地上那根击碎了屏幕的金属短刺上。短刺的幽蓝光泽正在缓缓消退，但上面残留的精神波动和那股腥甜的香料气息却异常清晰。“他准备充分，这条逃生路线肯定不止一个出口。强行中断施法，设备被毁，又挨了一枪，他受伤不轻，短时间内应该难以再支撑大规模的‘瞳傀’之术。当务之急，是分析他留下的这些设备和技术，找到解救孩子们的方法，以及……他到底在扫描寻找什么具体的目标。”
他弯腰，没有用手直接触碰，而是用一个特制的证物袋小心地将那根金属短刺收起。袋口封上的瞬间，他仿佛能感觉到，那双灰白色的、疯狂而冰冷的眼睛，仍在城市地下错综复杂的黑暗管网中，带着刻骨的怨恨，窥视着，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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