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时间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温玉仁忽然低低地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干涩、苍凉,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某种解脱。
“李医生……果然,名不虚传。”他缓缓开口,声音失去了之前刻意维持的温润,变得沙哑低沉,“我本以为,在这河湾市,无人能窥破此局。没想到……呵呵,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不再闪躲,直直地看向李廷和贺强,那眼神中已是一片冰冷的、沉淀了多年的恨意与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不错,钱永富是我杀的。我用这顿精心为他准备的‘阴阳宴’,送他上了黄泉路。”
“动机?”贺强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他,“钱永富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用如此处心积虑、骇人听闻的方式取他性命?”
“深仇大恨?”温玉仁重复着这四个字,眼中瞬间爆发出滔天的恨意,原本平静的面容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扭曲,“他钱永富,为富不仁,逼死我妹妹的时候,可曾想过什么叫‘深仇大恨’?!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怜悯?!”
他不再隐瞒,用一种带着刻骨痛楚的语调,道出了一段尘封数年、浸满血泪的往事。他的真名并非温玉仁,而是吴仁。他的妹妹,名叫吴念慈,聪慧、正直、刚烈。数年前,吴念慈凭借出色的能力,进入了钱永富集团的核心财务部门,并很快晋升为财务主管。在一次例行的账目审计中,她意外发现了钱永富涉嫌通过复杂手段,进行大规模偷税漏税、制作虚假财务报表以骗取贷款和投资的铁证。良知与职业操守让她无法坐视不理,她暗中收集证据,准备向有关部门举报。
然而,不知在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消息传到了钱永富耳中。钱永富先是试图用重金收买她,封她的口。见吴念慈严词拒绝,便转而进行威胁恐吓,甚至以她家人的安全相要挟。在这一切都未能使吴念慈屈服后,钱永富动用其权势和人脉,精心设计了一个圈套,伪造证据,将一桩挪用巨额公款的罪名栽赃到了吴念慈头上。
“我妹妹……她那么干净、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吴仁(温玉仁)的声音因极致的痛苦而剧烈颤抖,“她怎么受得了这种污蔑?!她据理力争,却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她根本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所有的证据都对她不利,所有的渠道似乎都被堵死!她求助无门,申诉无路……”
最终,在巨大的精神压力、绝望和对这个世界公正的彻底失望中,年仅二十八岁的吴念慈,选择了以最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从钱永富集团总部大厦的顶楼,一跃而下。
“她就那样……摔得……血肉模糊……”吴仁闭上眼,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从眼角滑落,但他很快又睁开,眼中只剩下冰冷的仇恨,“我赶到的时候……连她最后完整的样子……都看不到……”
“可钱永富呢?”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他用钱,用关系,轻易就摆平了一切!我妹妹的死,被定性为‘因工作压力过大导致的精神失常,自杀身亡’!他依然是那个风光无限的企业家,是慈善晚宴上的座上宾,是媒体笔下的成功典范!他甚至还假惺惺地给我家送来一笔所谓的‘抚恤金’!法律?公道?在哪里?!谁来替我妹妹讨回这个公道?!”
他原本学习中医药理,是怀着悬壶济世、普救众生的理想。但妹妹的惨死,像一根淬毒的尖刺,深深扎入他的心脏,日夜不停地折磨着他。济世的仁心,最终被复仇的毒焰彻底吞噬。
“他不是迷信养生吗?不是想靠着吃各种补药来延年益寿,永享富贵吗?”吴仁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而残忍的笑容,“好!我便用他所迷信的东西,用我所学的这本该‘救人’的学问,为他量身定制这最后一顿‘养生宴’!让他死在他最渴望的‘健康’和‘长寿’之上!让他亲身体验一下,这世间最讽刺、最极致的‘相反’滋味!哈哈哈——!”
那疯狂而压抑的笑声,在冰冷的审讯室里回荡,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恨意与绝望,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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