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被迅速封锁，通往那片墓区和废弃蓄水塘的小路拉起了刺眼的警戒线。派出所的民警和镇上组织的民兵冒着细雨守在路口，劝阻任何还想上山的村民。消息像插了翅膀，带着恐慌飞遍了河湾镇的每一个角落。
“封山了！后山真出事了！”
“我就说是瘟神下凡了！还不信！”
“赵老大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
议论声中，赵老大家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嚎声——赵老大没能撑过去，在天黑前断了气。死状凄惨，全身紫黑，口鼻溢血，仿佛被无形的恶鬼吸干了精气。
第一个死者出现了。
“瘟神索命”的流言仿佛被鲜血证实，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小镇。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平日里热闹的街道变得空无一人，只有艾草和石灰的气味在潮湿的空气里沉闷地飘荡。
卫生院里更是乱成一团。不断有新的病人被送来，症状与赵老大如出一辙：突发的高热寒战、诡异的红疹、神志模糊、以及随之而来的全身性出血倾向。哭声、呻吟声、惶惑的询问声交织在一起，让原本救死扶伤的地方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李廷已经连续工作了十几个小时，衣袍上沾满了药渍和汗水。他穿梭在病床之间，诊脉、观舌、施针、调整药方。眉头始终紧锁着。
病情比他预想的更凶猛，传变极快。湿、热、毒、瘀交织在一起，邪势嚣张。常规的清热化湿解毒方剂效果缓慢，似乎难以遏制病势的恶化。
“李医生！又昏过去一个！”护士小刘带着哭音喊道。
李廷快步过去，只见一个中年汉子在床上剧烈地抽搐着，口角溢出带血的泡沫。他立刻施针急救，但效果甚微。
必须尽快找到更有效的治疗方法，更要找到病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贺强安排好了封锁和维稳，也赶到了卫生院。看到眼前的景象，这位硬汉刑警也感到一阵心悸。
“李医生，情况怎么样？”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李廷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眼神疲惫却锐利：“很不好。是急性的疫毒，毒性猛烈。我初步用《瘟疫论》的方子加减，但似乎力有不逮。需要更对症的药。”
他拿出几张药方草稿，上面写着一些药材：“需要大量犀角（可用水牛角浓缩粉代）、生地、玄参、连翘、金银花、板蓝根这些清热凉血解毒之品，还需要安宫牛黄丸或紫雪散来开窍醒神，防治昏迷。卫生院库存不够了！”
贺强立刻道：“我马上派人去县里，不！去市里调药！用最快的车！”
命令被火速执行下去。
李廷又补充道：“还有，让所有接触病人和家属的人，都用苍术、艾叶、雄黄熏燃房间，用甘草、金银花、绿豆煎汤代茶饮，有一定预防作用。告诉百姓，不要恐慌，待在室内，注意清洁！”
贺强一一记下，立刻安排人去办。
暂时稳住救治和预防的环节，李廷的心却丝毫不敢放松。他拉着贺强走到一边，压低声音：
“贺队，病源调查有进展吗？那个蓄水塘？”
贺强脸色凝重：“派了两个人穿着防护下去看了。塘水浑浊发绿，边上有很多老鼠洞，发现了不少死老鼠，尸体都腐烂了。已经取了水样和死鼠样本，送去市里疾控中心检测了，但结果出来需要时间。”
老鼠？死鼠？浑浊的塘水？
李廷脑中飞速运转。急性发热、出血倾向、可能与鼠类和水源有关……这让他想到了一些古老的瘟疫记载，比如“耗子病”、“打谷黄”，现代医学称之为——钩端螺旋体病？或者类似的急性传染病？
如果是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症状如此凶险，且与接触污水有关。扫墓时下雨路滑，赵老大摔跤沾泥，又在塘边洗手洗脸，很可能就是那时感染的。
但……这真的只是巧合吗？一场自然的疫病爆发？
李廷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发病太集中，时间太巧合，而且偏偏是赵老大这个填井的带头人第一个倒下并死亡，这更像是在印证那个“报应”的流言。
“看守塘口的人，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比如，最近有没有陌生人在附近活动？或者，有没有人往塘里扔过什么东西？”李廷追问。
贺强摇了摇头：“问过了，这几天下雨，又是清明，没人特别注意那边。但……有个情况。”
他顿了顿，说道：“我们排查的时候，遇到镇上的巫公了。他带着几个老人，在离封锁线不远的地方做法事，说是要驱赶瘟神。他还言之凿凿地说，这就是填了老龙眼，断了地气，又碰上清明煞日，才引来了这‘地脉瘟’。”
“巫公？”李廷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是镇上一位主持红白喜事、懂得一些民间仪式的老人，平时深居简出，颇有些神秘色彩。
“他说什么地脉瘟？”李廷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
“对，他说这是古书上记载的，因动土伤龙脉、地气污秽逆冲形成的瘟病，无药可医，只能做法事安抚地脉。”贺强补充道，“他还说……说赵老大就是第一个祭品。”
李廷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
一个民间仪式执行者，不仅迅速给这场疫病定了性，起了名，还精准地预言了第一个死亡者？
是依据经验判断，还是……他本就知道些什么？
“这个巫公，他懂医术吗？或者，他懂那些古老的疫病记载吗？”李廷缓缓问道。
贺强一愣：“这……就不清楚了。但他家好像是有几本老掉牙的线装书，平时宝贝得很。”
李廷望向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雨丝又开始飘洒。
时疫，古井，死鼠，污塘，还有这个适时出现的巫公……
一切的巧合，似乎都指向了一个模糊而诡异的可能性。
这场瘟病，或许真的不是天灾那么简单。
“贺队，”李廷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我们需要重点了解一下这位巫公。尤其是……在赵老大填井之后、疫病发生之前，他都做过什么，去过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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