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河湾镇派出所时，已是夜幕低垂。疲惫和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每个人。落云观的发现和玄丹子的逃脱，让案件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
贺强顾不上休息，立刻安排将带回的所有证物——那些粗糙的炼丹器皿、墙皮的刮样、李廷取得的黑色粉末、以及那缕灰色的棉线，连夜送往县局技术队进行加急检验。同时，申请对落云观所在山区进行大规模搜山的报告也提交了上去。
李廷没有离开，他被贺强留在了派出所。此刻，他的知识和直觉，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
临时征用的会议室里，台灯亮着，桌上摊开着孙志成那本疯狂笔记的影印件，以及现场拍摄的落云观墙壁符号的照片。
贺强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声音沙哑：“李医生，你怎么看这个玄丹子？他教孙志成配毒，就是为了让他去杀张瓦匠报仇？”
李廷缓缓摇头，手指点着笔记上那些关于“丹成”、“飞升”的狂热字眼，以及墙壁照片上那个扭曲的八卦符号。
“不像。”
李廷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如果只是为了报仇，他有更多简单的方法。混合多种剧毒物质，需要极强的专业知识，过程复杂且风险极高。这更像是一种……验证，或者仪式。”
“验证？仪式？”贺强皱眉。
“对。”李廷的目光变得深邃，“验证他掌握的某种丹方或者毒方的效力。孙志成，可能不仅仅是一个复仇的执行者，更可能是他选中的……试药人，或者学徒。”
这个推测让贺强后背升起一股寒意。
“您还记得孙志成笔记里，后期几乎不再提报仇，而是痴迷于毒性配比和药效记录吗？”李廷继续分析，“还有，落云观墙上的符号，充满了对‘丹成’的渴望和某种邪异的祭祀感。玄丹子自己也在服用或者试验那些东西，他身上的气味很古怪。”
他拿起那张写着“玄丹子栖此”的照片：“戊寅年，那是十年前。他在这里至少潜伏了十年，甚至更久。一个真正避世修行的人，不会刻意留下这种带有标记性的铭刻。这更像是一种……宣告，或者对自己某种阶段的记录。”
“而且，”李廷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
“他选择在今天，在我们即将抓到孙志成的时候，联系孙志成，这很耐人寻味。是警告？还是催促他完成最后的‘步骤’——比如，自杀灭口，以免暴露自己？孙志成的死，或许也是他‘实验’的一部分，观察这种混合毒素在不同个体身上的反应和致死效果。”
贺强倒吸一口凉气，越想越觉得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玄丹子就不仅仅是一个教唆犯，而是一个极度危险、视人命为草芥、用科学和邪术进行疯狂实验的魔头！
“那他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贺强感到一阵心悸。
“不知道。”李廷摇头，“古籍记载，某些走火入魔的方士，为了追求虚无缥缈的长生不老，会尝试各种匪夷所思的丹方，其中很多都涉及剧毒物质的‘转化’和‘点化’。过程本身就充满了致命的危险。或许，他追求的也是类似的东西，只是更加偏执和邪恶。”
就在这时，贺强的手机响了。是县局法医周工打来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惊和急促。
“贺队！你们送检的黑色粉末，初步成分分析出来了！”周工的声音甚至有些变调，“这东西……太诡异了！”
“是什么？”贺强立刻按下免提。
“主要成分是硝石、硫磺，还有……含量不低的雄黄，以及几种未知的、毒性极强的植物碱和矿物毒素！这配方……这配方简直闻所未闻，像是某种……古代丹方和现代化学毒物的粗暴混合！而且混合方式极其不稳定，具有强腐蚀性和挥发性，吸入或接触都可能中毒！”
硝 石、硫磺、雄黄！这正是古代火药和某些邪门丹方的基础成分！
“ 更重要的是，”周工补充道，“我们在那缕灰色棉线上，除了检测到常见的泥土和植物残留，还发现了极其微量的……人体皮肤碎屑和汗液残留！已经送去做dNA比对了！如果能有结果，或许就能锁定这个玄丹子的身份！”
dNA！
贺强和李廷眼中同时爆发出精光！这是迄今为止最直接、最有可能锁定凶手的证据！
“最快什么时候能出来？”贺强急问。
“加急处理，最快明天上午！”
电话挂断，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希望再次燃起，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接近现实。
“只要dNA比对成功，就算他躲到天涯海角，也能把他揪出来！”贺强握紧了拳头，压抑着激动。
李廷却没有那么乐观。他想着玄丹子那鬼魅般的身手和对山林的熟悉，想着他那身诡异的气味和疯狂的执念。
“贺队，”李廷缓缓道，“在dNA结果出来之前，我们也不能干等。必须假设他已经知道我们找到了落云观，甚至可能知道我们拿到了证物。他接下来会怎么做？是继续深藏，还是……狗急跳墙？”
贺强神色一凛。没错，一个掌握了多种诡异毒药配方的疯狂术士，如果感到被逼入绝境，其反扑可能是灾难性的。
“加强镇上的巡逻，尤其是卫生院、水源地这些可能的目标！”贺强立刻做出决定，“通知所有单位，提高警惕，发现任何可疑人员或物品，立即上报！”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夜色更深，河湾镇在疲惫与警惕中缓缓入睡。
李廷走到派出所门口，望着远处漆黑的山峦轮廓。那座破败的道观，那个隐藏在深山里的疯狂炼丹士，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
玄丹子。这个名字本身就透着一股邪气。
丹，本是救人之物；毒，却是害人之器。而当两者以一种疯狂的方式结合，产生的将是难以想象的灾祸。
他有一种预感，这场对决，还远未结束。dNA或许能指明身份，但要抓住这个滑不溜手、且掌握了危险技术的影子，恐怕还需一番波折。
而下一回合，或许很快就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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