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城的晨光还没穿透云层,昭镜司书房的烛火已燃得只剩半寸。苏镜将那封带血的密信平展在案上,指尖反复摩挲着 “禁军旧部,暗通西域” 八个字,指腹蹭过桑皮纸粗糙的纤维时,像在触碰三年前父亲案宗里那些冰冷的 “罪证”—— 那些被篡改的奏折、被伪造的密函,如今又多了这封来历不明的血书,像一张网,将她困在 “为父翻案” 的执念里。窗外传来巡逻卫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衬得书房里的寂静愈发沉重,连烛火跳动的 “噼啪” 声,都像在催促她揭开更深的谜团。
“姑娘,您都坐了一夜了。” 林墨端着一碗热粥轻轻走进来,见苏镜眼窝泛着青黑,眼下的细纹里还沾着烛灰,忍不住放柔了声音,“萧王爷一早就让人来问了三回,说您要是还在查案,务必先吃点东西 —— 他说您再熬下去,就算查到真相,沈大人也不会安心的。”
苏镜抬头时,眼底还带着未散的疲惫,却依旧亮得惊人 —— 那是藏着执念的光,像寒夜里的星火,执着地要烧穿笼罩在父亲冤屈上的迷雾。“把粥放这儿吧。”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伸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魏霖的供词你再核对一遍,尤其是他说‘先帝指使构陷父亲’的部分,有没有遗漏的细节?比如先帝是怎么和李广联络的,秦苍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还有秦苍家人的去向,查到了吗?”
“供词都逐字核对过三遍了,没遗漏。” 林墨将粥碗放在案边,递过一块拧得温热的帕子,“秦苍的家人当年出京后,先去了西域边境的沙城,住在城南的‘迎客栈’。我让人去沙城查了,客栈老板说,三年前确实有一家姓秦的住过,男主人温文尔雅,带着一个老母亲和两个孩子。可住了没半个月,就有几个穿着黑衣、腰佩弯刀的人来接他们,说是‘奉上面的命令’,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 老板说,那几个黑衣人的眼神很凶,秦家人走的时候,老母亲还在偷偷抹眼泪,不像是自愿的。”
苏镜接过帕子,用力擦了擦脸,冰凉的触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黑衣人设局,把秦苍家人藏起来了。” 她指尖轻轻敲着案面,节奏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魏霖说先帝指使构陷父亲,秦苍又通敌,这两件事绝不是巧合。秦苍是父亲最信任的副手,说不定他知道先帝和西域勾结的核心秘密,所以才会被灭口;而他的家人,很可能握着能指证先帝的证据,才会被强行带走,斩草除根。”
“那我们要不要再去天牢提审魏霖?” 林墨往前凑了凑,眼神里满是急切,“说不定用秦苍家人的线索逼他,能从他嘴里撬出更多东西?”
苏镜摇摇头,目光重新落回密信上,指尖轻轻拂过信上暗红的字迹:“魏霖现在就是块硬骨头,该招的都招了,不该招的,就算再审十次,他也不会说。他心里清楚,只要把‘先帝’搬出来,陛下就不会轻易杀他 —— 毕竟是先帝的旧事,陛下要顾全皇家颜面,总不能真的为了一个死去的臣子,去追究先帝的过错。” 她拿起密信,对着烛火仔细看了看,“你看这密信上的字迹,虽然刻意模仿父亲的落款,想引我入局,却藏着西域书法的习惯 —— 竖笔收尾时会带个小弯钩,这是西域‘龟兹文’的写法,京中很少有人会。送密信的人,要么是西域人,要么就是长期和西域打交道、熟悉西域文字的人。”
“西域人?” 林墨皱起眉,语气里满是疑惑,“阿依木首领不是说,西域的残余势力都被清除了吗?阿古拉的旧部要么被抓,要么逃去了更远的部落,怎么还会有人在京中活动?”
“阿依木清除的,是阿古拉的旧部。” 苏镜放下密信,端起粥碗喝了一口,热粥滑过喉咙,却没驱散心底的寒意,“可先帝当年和西域的勾结,未必只有阿古拉一条线。西域那么多部落,说不定还有其他部落和先帝有秘密往来,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这些人现在藏在暗处,送这封密信给我,要么是想借我的手查清真相,要么就是想挑拨我和陛下的关系,让我陷入更大的危机。”
就在这时,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卫兵队长张勇几乎是撞开房门冲进来,脸色苍白得像纸,连声音都在发颤:“苏大人!不好了!京中出命案了!礼部侍郎李谦的儿子李轩,死在城外的‘艳春楼’里,尸体旁还摆着一块刻字的骨牌!”
苏镜手里的粥碗猛地一顿,热粥溅在指尖,烫得她指尖发红,她却没察觉 —— 注意力全被 “骨牌” 两个字勾住了:“骨牌?刻的什么字?现场还有其他线索吗?”
“刻的是‘淫’字!” 张勇咽了口唾沫,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大理寺的人已经先去了现场,王瑞少卿还传消息回来,说这是京中世家的家事,让我们昭镜司别插手,说‘各司其职,别越俎代庖’!”
“家事?” 苏镜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眼底瞬间燃起怒火,“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他们眼里就是‘家事’?李轩好歹是礼部侍郎的儿子,死得不明不白,他们不想着尽快查案,反而先想着抢功,不让我们介入?”
林墨也跟着生气,拳头攥得咯吱响:“大理寺这是记恨上次人皮灯笼案我们抢了头功!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个世家的案子,他们想自己破了,好在陛下面前邀功,顺便打压我们昭镜司的气焰!”
苏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 她知道,现在和大理寺起冲突,只会让陛下为难,还可能耽误查案。“张勇,你先去现场,找机会看看那骨牌的材质和刻字风格,尤其是刻字的力度和笔画走向,别让大理寺的人发现。” 她语速极快,眼神却异常坚定,“林墨,你去查李轩最近的行踪,看看他死前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有没有和西域人或者可疑人物接触过。我去趟萧王府,看看他能不能帮我拿到介入调查的旨意 —— 这案子不简单,说不定和我们查的旧案有关,不能让大理寺瞎折腾。”
两人领命,立刻分头行动。苏镜换了身利落的绯色官服,刚走出昭镜司大门,就看到萧玦的乌骓马停在门口,他身着玄色锦袍,外披银白披风,披风下摆还沾着清晨的露水,见苏镜出来,立刻翻身下马,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刚想进去找你,就听说李轩的事了。你一夜没睡,要不要先歇会儿?”
“哪有时间歇。” 苏镜摇摇头,语气里满是急切,“你也知道了?大理寺的人是不是已经去宫里报备了?”
“嗯,王瑞亲自去的,说‘世家子弟命案,需谨慎处理,大理寺足以胜任’。” 萧玦点头,语气凝重,“我让人去艳春楼打听了,李轩死在顶楼的‘醉春阁’包间里,包间门是从里面反锁的,窗户也关得严实,现场没有打斗痕迹,看起来像是自杀。可尸体旁摆着刻‘淫’字的骨牌,又不像是自杀会有的东西 —— 更像是凶手故意留下的‘罪名’。”
苏镜心里咯噔一下:“反锁的门?没有打斗痕迹?那他杀的可能性更大。凶手要么是李轩认识的人,比如艳春楼的姑娘或者伙计,要么就是有备而来,提前在房间里布置了机关,或者用了什么手段让李轩放松警惕。” 她看着萧玦,眼神里满是恳求,“你能不能想办法,让我去现场看看?大理寺的人不让我们昭镜司插手,可我总觉得这案子不简单,骨牌的出现太蹊跷了,说不定和秦苍的案子、甚至父亲的构陷案有关。”
萧玦沉吟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块刻着 “萧” 字的王府令牌,递给苏镜:“这是我的王府令牌,你拿着。艳春楼的老板是我的旧部,当年在西北战场救过我的命,你拿着令牌去,他会悄悄带你去现场,还会帮你打掩护。不过你要小心王瑞,他那人小心眼,要是看到你,肯定会找你麻烦,说不定还会故意破坏现场。”
苏镜接过令牌,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心里安定了些,眼眶微微发热:“谢谢你,萧玦。每次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都会出现。”
萧玦笑了笑,伸手替她理了理有些歪斜的官帽,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鬓角:“我们是朋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你去查案,我去宫里一趟,看看能不能从陛下那里拿到‘联合查案’的旨意。毕竟是世家子弟的命案,三大世家在京中势力庞大,要是查不好,很可能会引起世家不满,到时候他们联合起来给陛下施压,麻烦就更大了。”
苏镜点点头,转身快步走向艳春楼。艳春楼位于天启城的繁华地段,此时却被大理寺的卫兵围得水泄不通,百姓们挤在警戒线外,踮着脚往里看,议论声像嗡嗡的蜜蜂:“听说了吗?李侍郎的儿子死在里面了!”“死得可惨了,嘴角还流血呢!”“我刚才看到大理寺的人抬着骨牌出来,上面刻着‘淫’字,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苏镜拿出萧玦的令牌,递给门口的卫兵,卫兵一看令牌上的 “萧” 字,脸色立刻变了,连忙侧身放行:“姑娘请进,老板已经在里面等您了。”
走进艳春楼,一股浓重的脂粉味混着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皱眉。二楼的楼梯口站着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中年男人,见苏镜上来,立刻迎上来,压低声音说:“姑娘是萧王爷的人吧?我是这里的老板刘三,您跟我来,王少卿在顶楼,我帮您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苏镜点点头,跟着刘三往顶楼走。顶楼的 “醉春阁” 包间门敞开着,大理寺少卿王瑞正站在房间中央,手里拿着一块白色的骨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苏镜悄悄躲在走廊的柱子后,目光落在地上的尸体上 —— 李轩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脸色发青,嘴唇乌紫,嘴角还残留着一丝黑色的血迹,显然是中毒而死。他的右手紧握着一个描金酒壶,酒壶里的酒已经洒了出来,在地上形成一滩深色的印记,还带着淡淡的酒气。
而在李轩的头部旁边,摆着一块巴掌大的白色骨牌,上面用红色的颜料刻着一个 “淫” 字,颜料还没完全干透,边缘晕开淡淡的红色,看起来像是刚刻上去不久。
刘三故意咳嗽了一声,大声说:“王少卿,楼下的百姓都快挤破门了,您看要不要让卫兵再拦远一点?免得影响查案。”
王瑞不耐烦地回头:“知道了!让他们把百姓拦到街对面去,别在这里吵吵嚷嚷的!”
趁着王瑞分心的功夫,苏镜快步走进包间,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骨牌 —— 骨牌的材质看起来像是牛骨,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甚至能映出模糊的人影。刻字的手法很熟练,笔画流畅有力,尤其是 “淫” 字的竖钩,收尾时带着一个小小的弯钩,和密信上的字迹习惯有些相似。她伸手想摸一下骨牌的厚度,却被王瑞一把抓住手腕:“苏大人!你昭镜司的人,竟敢私闯大理寺的办案现场,还想破坏证据?”
苏镜猛地站起身,用力甩开他的手,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王少卿,我听说京中出了命案,特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多一个人查,就能多一份线索,早日找出真凶,给死者和家属一个交代,不是吗?”
“帮忙?” 王瑞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苏大人还是管好自己昭镜司的事吧!这是世家子弟的命案,关系到京中世家的颜面,不是你们昭镜司这种‘小衙门’能管的!陛下已经下了口谕,让我们大理寺负责此案,苏大人还是请回吧,别在这里越权行事,免得传到陛下耳朵里,落得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苏镜心里的火气瞬间涌了上来,却还是强压着怒火,语气坚定地说:“王少卿,查案讲究的是证据和线索,不是看哪个部门的官职大!李轩死得不明不白,现场还有这么多疑点,你不让我们介入,难道是怕我们查出什么不该查的?还是说,你根本就没能力查清此案,怕丢了大理寺的脸?”
“你胡说八道什么!” 王瑞脸色一变,声音陡然提高,“苏大人,我警告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要是耽误了查案,导致真凶逍遥法外,你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京中的世家要是追究起来,你昭镜司担待得起吗?”
“我承担得起!” 苏镜往前一步,眼神坚定地看着王瑞,“要是这案子因为你们大理寺的一己之私而查不出来,导致真凶逍遥法外,到时候陛下降罪,你王少卿又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百姓们要是知道你们为了抢功,耽误了查案,又会怎么看待大理寺?”
两人的争吵引来了不少大理寺的官员和艳春楼的伙计,大家都围在门口,小声议论着:“王少卿这也太过分了,苏大人也是为了查案啊!”“就是,上次人皮灯笼案,要是没有苏大人,哪能这么快破案?”“小声点,别让王少卿听到了!”
王瑞看着周围人的目光,脸色更加难看,却又找不到理由反驳苏镜,只能咬牙说道:“好!既然苏大人这么想查,那我倒要看看,你能查出什么!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要是你查不出线索,反而破坏了现场,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我会直接奏请陛下,治你个‘干扰查案’之罪!”
苏镜懒得和他计较,转身继续查案。她蹲下身,仔细观察着李轩的尸体,发现他的指甲缝里残留着一些白色的粉末,看起来像是某种药膏的残渣。她又拿起那个描金酒壶,凑到鼻尖闻了闻,除了酒气,还有一种淡淡的杏仁味 —— 是 “牵机引” 的味道!三年前,父亲就是被这种毒药害死的!
“李轩死前,有没有和什么人接触过?” 苏镜转头问站在一旁的刘三,语气急切。
刘三连忙回答:“回大人,李公子昨晚是和我们楼里的小红姑娘一起来的,两人进了包间后,小红姑娘还让人送了一壶酒和几碟小菜进去。不过在李公子出事前半个时辰,小红姑娘就走了,说是‘家里有事’。”
“小红现在在哪里?” 苏镜追问,心里有了个猜测 —— 这个小红,很可能和李轩的死有关,甚至可能就是凶手!
“不知道…… 小红姑娘昨晚走了之后,就没回来过,她住的房间也空了,行李也不见了。” 刘三摇摇头,语气里满是担忧,“我怀疑,小红姑娘可能已经跑了。”
苏镜心里一沉 —— 小红果然有问题!她站起身,对王瑞说:“王少卿,我们现在必须立刻派人去找小红,她很可能是本案的关键证人,甚至可能是凶手!另外,李轩指甲缝里的白色粉末和酒壶里的毒药,必须立刻送去太医院化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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