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完孔明灯，夜色已深，寒意渐浓。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往回走。
郝韬的情绪虽然依旧低落，但在郝奇那句“明天再说”的承诺和朋友们或直率或含蓄的关心下，似乎也暂时将沉重的包袱放下了一些，至少表面上有了一些过年的轻松。
回到郝家小院，温暖的灯光和诱人的饭菜香立刻驱散了身上的寒气。
堂屋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年夜饭：象征“年年有余”的清蒸鲈鱼、寓意“红红火火”的红烧肉、代表“团团圆圆”的肉圆汤、还有本地特色的腊味合蒸、鲜嫩欲滴的白切鸡、以及各种时令蔬菜，琳琅满目，热气腾腾，充满了家的味道和母亲的心意。
“哇！阿姨，您做了这么多菜啊！太香了！”林清浅忍不住惊叹道，眼睛亮晶晶的。
张爱华系着围裙从厨房端出最后一盘炒青菜，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都是些家常菜，比不上你们城里的大饭店，但料足！快，都洗洗手，坐下吃！雷磊呢？快叫他也进来一起吃！”
雷磊原本坚持要在外面值守，但架不住张爱华的热情和林清浅的劝说，最终还是被郝奇叫了进来，在桌边加了个座位。
他虽然坐下了，但身姿依旧挺直，吃饭速度很快，保持着高度的警觉。
“来！都举起杯！”张爱华作为一家之主，率先举起了倒满饮料的杯子，脸上笑开了花，“过年了！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也祝你们这些年轻人，事业顺利，感情美满！”
“新年快乐！”
“阿姨新年好！”
“身体健康！”
大家都笑着举杯相碰，气氛热烈而温馨。
席间，张爱华不停地给林清浅夹菜，尤其是那些寓意好的，“清浅，多吃鱼，年年有余！”
“尝尝这个圆子，团团圆圆！”
林清浅碗里堆成了小山，心里暖融融的，连声道谢，吃得格外香甜。
郝奇也时不时给母亲夹菜，母子俩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郝鹏、郝飞几个则吵吵闹闹，互相打趣，说着村里的趣事和各自的见闻，不时逗得张爱华哈哈大笑。
就连情绪不高的郝韬，在这样热闹温暖的氛围感染下，也渐渐放松下来，偶尔会插几句话，脸上也有了些真切的笑容。
这顿年夜饭，吃得其乐融融，充满了欢声笑语。
吃完饭，大家一起动手，很快收拾好了碗筷。
张爱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瓜果零食，摆在桌上，然后打开了那台有些年头的电视机，调到了中央台。
熟悉的春节联欢晚会的前奏曲响起，过年的仪式感瞬间拉满。
“来来来，看春晚了！”张爱华招呼着大家坐下。
郝奇、林清浅、雷磊、还有没走的郝鹏、郝飞、郝韬、郝秀宁、郝凌霞几人，都围坐在堂屋里，一边嗑瓜子吃水果，一边看春晚。
春晚的节目一如既往的热闹，但也一如既往的……嗯，有些乏善可陈。
歌舞升平，小品尴尬，相声温吞。
看了一会儿，郝鹏就忍不住开始吐槽：“这小品演的啥啊，还没咱村自己排的节目有意思呢！”
郝飞附和：“就是，还不如出去放炮呢！”
张爱华笑着拍了他一下：“瞎说！大过年的，图个乐呵嘛！”
她看得却很认真，眼神里带着他们那一代人特有的情怀和专注。
郝奇看着母亲专注的侧脸，忽然心中一动，凑过去低声道：“妈，以后有机会，我带您去现场看春晚怎么样？坐前排。”
张爱华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只当是儿子哄自己开心的玩笑话，嗔怪道：“你这孩子，尽胡说！”
“那现场是咱们老百姓能随便去的？得是多大的人物啊！妈在家看看电视就挺好，清楚还暖和！”
话虽这么说，但她眼底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向往和难以置信。
对她这一辈人来说，能去春晚现场，那可是天大的荣耀和不敢想象的事情。
林清浅在一旁听着，却知道郝奇绝非虚言。
以他如今展现出的能量和与“正道传媒”的关系，弄到几张春晚现场门票，甚至获得靠前的位置，绝非难事。
他只是……似乎更倾向于这种低调而温馨的家庭氛围，而非刻意去追求那种浮华的排场。
她看着郝奇，眼神温柔，觉得这样的他，更有魅力。
期间，郝奇的手机震动不断。
拜年的短信、V信、电话络绎不绝。
有陈国栋教授、汪院士、秦院士、李院士、张主任等学术泰斗的关怀问候；
有郑博士等人和项目组的节日祝福；
有龙城大校言简意赅的“新年好！”；
有“正道传媒”徐婧灵、李明远等高管乃至赢驷的拜年；
有“幽玄互动”游希发来的充满感激和创作激情的新年展望；
有周依蓝发来的女儿画的稚嫩新年贺图；
有杨清怡从西南发来的、带着浓郁地方特色的拜年视频；
有苏曼和陈淑仪从“云栖玖着”发来的“‘除夕快乐！’、‘新年快乐！’”；
甚至还有朱池掐着点发来的、一条带着试探和期待的“郝先生，新年快乐呀！”
……
几乎所有与他有那么一点关系且有联系方式的，都向他发来了新年问候。
郝奇大多简短回复，或让苏曼代为处理。
但对于几个重要人物，他还是亲自回了电话。
其中，徐婧灵的视频电话他特意起身走到了院子里才接通。
视频接通，屏幕那头的徐婧灵似乎刚参加完一个家族聚会，回到自己房间，脸上带着微醺的红晕，眼神迷离又带着一丝撒娇的委屈。
“学弟~新年快乐！”她声音拖得长长的，“你在干嘛呀？有没有想我？是不是正陪着那个林妹妹看春晚呢？”
语气里的醋意几乎要溢出屏幕。
郝奇站在清冷的院子里，看着屏幕里明媚鲜活的脸庞，嘴角微扬：“嗯，正在陪我妈和她看。新年快乐。”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怎么，徐总这是喝多了？胆子也变大了，敢查我的岗了？”
徐婧灵被他说得脸颊更红，哼了一声：“谁查你岗了！我就是……就是问问！不行啊？”
“行，当然行。”郝奇低笑，“不过，你确定要现在跟我讨论谁陪谁的问题？要不我让清浅过来跟你打个招呼？”
“你敢！”徐婧灵立刻瞪圆了眼睛，随即又软了下来，嘟囔道，“……算了算了，大过年的，不跟你计较。替我向阿姨问好……还有……早点来魔都看我！”
“看情况。”郝奇没有把话说死，又和她聊了几句才在她依依不舍的目光中挂了电话。
回到屋里，张爱华好奇地问：“谁啊？还躲出去接电话。”
“一个朋友，拜个年。”郝奇轻描淡写地带过。
林清浅乖巧地没有多问，只是递给他一个剥好的橘子。
快到零点时，村子里开始断断续续地响起鞭炮声——
虽然新安市明令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并在各路口设卡检查，但总有一些村民有办法偷偷带回来一些，零零星星地放着，勉强维系着那点年味，只是比起往年的震耳欲聋、遍地红屑，显得冷清和稀疏了不少。
张爱华听着外面的动静，叹了口气：“唉，这年啊，越来越没年味喽……以前这时候，外面早就响得说话都听不见了。”
零点钟声敲响，电视里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拜年声。
大家互相道着“新年好”。
郝奇和林清浅也相视一笑，轻声互道新年快乐。
守岁过后，张爱华年纪大了，有些熬不住，脸上带了倦容。
郝奇便道：“妈，您困了就先睡吧。我们几个再玩会儿。”
张爱华点点头：“行，你们年轻人玩你们的，别太晚。”
郝奇和林清浅送母亲回房休息。
刚安顿好母亲，发小群里的视频电话就轰炸了过来，是郝鹏发起的。
众人接通，只听见他的声音：“哎！反正都过年了，在家待着也是待着，听说今年有部科幻大片《球2》特别火！咱们要不去市里看电影吧？现在去，还能赶上一场午夜场！”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郝飞和郝秀宁的响应。
郝韬有些犹豫，但被郝凌霞和郝鹏劝说后，也勉强同意了。
郝奇看向林清浅：“想去吗？”
林清浅其实有点累了，但看着郝奇，还是点了点头：“嗯，学长想去我就去。”
“行，那就去。”郝奇拍了板。
雷磊自然是全程护卫。
两辆车，雷磊驾驶红旗车载着郝奇、林清浅和郝秀宁；郝飞开着他的思域，载着郝鹏、郝韬和郝凌霞。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清溪村，直奔市区。
除夕夜的市区，街道上车辆和行人比平时少了很多，但电影院却出乎意料的热闹。
很多年轻人像他们一样，选择用看电影的方式来度过除夕夜。
好在郝奇早已让苏曼提前预定了最好的ImAx厅中间靠后的最佳观影位置。
取票、买爆米花可乐的过程很顺畅。
进入放映厅，巨大的银幕和震撼的音响效果立刻将所有人拉入了那个宏大的科幻世界。
从太空电梯的震撼长镜头，到数字生命计划的伦理争议，再到月球危机下的全球协作……影片无论是视觉特效、叙事节奏还是科幻设定的硬核程度，都堪称国产科幻的巅峰之作，完全不输甚至在某些方面超越了国际一流水平。
郝奇看得十分投入。
他不仅是在欣赏一部电影，更是在观察和学习其中的叙事技巧、视觉呈现以及对未来世界的构建方式，这对他正在推进的《赡养人类》项目有着极大的借鉴意义。
看到精彩处，他忍不住拿出手机，给远在山西的大刘发了条信息：“大刘老师，正在影院看《球2》，叹为观止。愈发期待《赡养人类》的视觉化了。”
令他意外的是，大刘居然很快回复了，发来一张同样是在电影院的照片，配文：“哈哈，同在看！郝总过年好！《赡养人类》的‘终产者’和‘社会液化’概念，视觉化难度更大，但想象空间也更广阔，需要我们和导演团队一起继续碰撞！”
两人就这样，隔着千山万水，一边看着银幕上流浪地球的悲壮征程，一边通过手机简短地交流着关于《赡养人类》的种种设想，从“知识密封准则”的呈现到“终产者”那非人神性的刻画，思维在科幻的宇宙里同频共振。
而其他几人，则反应各异：
郝鹏看得最投入，时而紧张地攥紧拳头，时而激动地拍大腿，完全被剧情吸引，嘴里还小声念叨：“灾难面前，唯有责任！”
郝飞也看得津津有味，主要是看热闹，对震撼的视觉效果和刺激的冒险场面大呼过瘾。
郝韬起初有些心不在焉，但很快也被电影的宏大叙事和牺牲精神所吸引，暂时忘却了烦恼，沉浸其中。
郝秀宁一边看，一边不时偷偷瞄向郝奇的方向，似乎想从他专注的侧脸上看出些什么，电影本身反而成了背景板。
郝凌霞则更关注电影中的人文情感部分，看到动人处，眼角微微湿润。
林清浅紧紧挨着郝奇，一方面被电影震撼，另一方面更享受这种和郝奇一起在黑暗中分享同一段时光的亲密感。
当看到图恒宇上传女儿数字生命的情节时，她下意识地握紧了郝奇的手，郝奇也反手握住了她，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雷磊坐在稍远一点的位置，看似放松，但眼神依旧锐利，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不过电影的精彩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电影结束，灯光亮起，众人还沉浸在震撼中，回味无穷。
“太帅了！太空电梯！门框机器人！我都想搞个机械外骨骼了！”
郝飞挥舞着胳膊，模仿着电影里的动作。
“数字生命计划我觉得也挺有道理的……”郝鹏摸着下巴思考。
“好感人……特别是刘培强和韩朵朵那条线……”郝凌霞擦着眼角。
郝秀宁则笑着对郝奇说：“听说‘正道’也在拍科幻电影？到时候一定比这还好看！”
她适时地送上恭维。
郝奇笑了笑，没接话，而是看向郝韬：“韬哥，觉得怎么样？”
郝韬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挺好的……感觉……挺震撼的。有时候觉得，跟那些大事比起来，自己那点事实在是……”
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但神情似乎开阔了一些。
林清浅仰头看着郝奇：“学长，你觉得怎么样？”
郝奇点了点头，评价道：“里程碑式的作品。不仅在技术上达到了国际一流，更难得的是内核充满了东大的集体主义和家国情怀。”
走出电影院，已是凌晨两点多。
寒风吹来，让人精神一振。
“饿了饿了！看完电影得吃点东西！”郝鹏摸着肚子喊道，“去‘老王头’那家啃鸡爪去？想那口想好久了！”
“必须的！走起！”郝飞立刻响应。
“老王头”是镇上的一家老字号夜宵摊，以其招牌的卤鸡爪闻名遐迩，辣得过瘾，糯香脱骨，是郝奇他们这帮发小小时候夜宵的固定据点。
一行人又驱车来到镇上。
虽然已是凌晨，但“老王头”摊子前依然热闹非凡，坐满了过年回来、出来觅食的年轻人。
好不容易找了张大桌子坐下，点了一大盆招牌卤鸡爪，还有各种烤串、炒粉干。
红彤彤、油亮亮的鸡爪很快端了上来，散发着诱人的香辣气息。
“来来来！开动！”郝鹏率先抓起一个啃了起来，辣得嘶嘶吸气，却一脸满足。
郝飞、郝韬他们也纷纷下手。
林清浅看着那红艳艳的鸡爪，有些犹豫，但闻着香味，又忍不住想吃。
郝奇看着她笑了笑，夹起一个鸡爪，仔细地将上面大部分的辣椒籽和花椒拨开，然后递到她嘴边：“这样就不辣了。”
“尝尝看，味道很不错的。”
林清浅看着郝奇体贴的动作，心里一甜，就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瞬间，辛辣味还是冲了上来，让她眼眶立刻红了，眼泪都快流出来，连忙用手扇风：“啊……好辣！”
“哈哈哈！”郝奇在一旁哈哈大笑。
林清浅明白过来，学长这是又在拿她打趣了。
但紧接着，鸡爪炖得极其软糯咸香的滋味在口中化开，混合着那让人上瘾的辣味，形成一种奇特的魅力。
“嘶……哈……但是……好好吃！”
她一边吸着气，一边忍不住又咬了一口，眼泪汪汪却又欲罢不能的样子格外可爱。
郝鹏适时打抱不平，“林妹妹，你别看奇奇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其实一肚子坏水，可喜欢逗人玩了。”
郝飞应和，“没错，我抽烟就是奇奇这小子带的，结果他自己不抽。”
林清浅听着发小们历数他的黑历史，被转移了注意力，忽然感觉嘴里的鸡爪也没那么辣了，更是顾不得形象地啃咬起来。
“哥几个给兄弟留点面子，”郝奇毫不在意发小们的“抹黑”，笑着递给她冰镇的豆奶：“慢点吃，喝点饮料压一压。”
他又细心地帮她剥开鸡爪上最难啃的关节部分，将最肥美的肉递给她。
郝秀宁看着郝奇对林清浅无微不至的照顾，眼神复杂，低下头默默啃着自己的鸡爪。
郝凌霞则笑着对林清浅说：“清浅别急，慢慢就习惯了，我们这的辣是越吃越上瘾的！”
郝韬似乎也暂时放下了心事，啃着鸡爪，喝着啤酒，和郝飞、郝鹏聊着电影里的情节。
这顿凌晨的宵夜，吃得格外酣畅淋漓。
辣味驱散了寒意，也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回去的路上，林清浅靠在郝奇肩上，虽然又累又辣，但心里却充满了快乐和满足，尤其是听他“黑历史”以及和发小们的打趣，让她觉得离学长更近了几分。
这个除夕夜，有家的温暖，有朋友的陪伴，有震撼的电影，有美味的食物，最重要的是，有学长在身边。
对她而言，这就是最完美的年了。
郝奇揽着林清浅，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笼罩在除夕夜色中的清溪镇，远处零星还有未熄灭的烟花升起。
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改变着。
而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也在各自的人生轨道上经历着悲欢离合。
他能做的，就是尽己所能，守护这份温暖，推动那些好的变化。
正如电影中所展现的那样，个体的力量或许渺小，但汇聚起来，便能推动星辰，改变世界。
而他，正走在这条路上。
“累了就睡会儿。”他低声对怀中的女孩说。
“嗯……”林清浅含糊地应了一声，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红旗车平稳地行驶在返回清溪村的路上，车外是寒冷的夜，车内是温暖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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