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伏的日子,在疼痛与昏沉的交替中缓慢流逝。
出租屋里,风萧翻找出之前储备的最后一盒自热米饭,就着瓶底残余的矿泉水吞咽下去。
胸口的伤痕表面已经结痂,但内里的灼痛并未消散,每一次稍深的呼吸都牵引着肋间的隐痛。
左脚踝的肿胀消褪了些许,但走起路来依然能感到筋络的酸软无力,行动比平时迟缓许多。
最让他感到不安的,是体内那“光”的状态。
它并未消失,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层隔阂——不再是之前那种汹涌澎湃、亟待宣泄的躁动,也不是彻底枯竭的空洞,而是一种近乎凝滞的沉寂。
他尝试像之前那样去引导、去沟通,意念却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
那光芒仿佛在自我保护,或者说,在抗拒着他这个险些将其连同这具身体一同燃尽的“宿主”。
这种失控感,比身体的伤痛更让他感到焦虑。
如果这力量就此沉寂,下一次黑雾降临,他该如何应对?像无数普通人一样,在避难所的角落中被动等待命运的裁决?
他摇了摇头,将这个令人无力的念头甩开。
现实的生存压力同样不容忽视。虽然之前的积蓄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但坐吃山空的感觉并不好受。
手机屏幕上,银行账户的余额数字和待支付的房租账单提醒着他,纯粹消耗的日子不能长久。
之前工作的那家小公司在第一次灾难后就处于半停摆状态,兼职的外卖收入成了他目前最直接的经济来源。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重新接触外界,需要确认自己的身体在常态下的恢复情况,
需要在看似平凡的行动中,重新找回对生活的掌控感,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天色有些阴沉。风萧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端详着里面的自己。
脸色因连日缺乏户外活动而显得有些苍白,眼神深处沉淀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但比起刚重伤归来时那种濒死的灰败,总算多了几分活气。
他换上一身干净但略显陈旧的外卖骑手服,动作依旧比平时缓慢,小心地避免拉扯到未完全愈合的伤处。
身体的酸痛感依然存在,但已不像最初那样尖锐难忍。
戴上帽子,拉高口罩,再架上那副略显老气的平光眼镜。
镜子里的人影变得模糊而普通,融入城市背景里,成为一个为生活奔波的身影。
推出电动车,电量显示满格。
他深吸一口气,拧动电门,再次汇入了这座伤痕未愈、却依旧顽强运转的城市。
街道的景象比灾难前冷清了许多。
一些受损严重的商铺仍在停业整顿,行人的步伐匆忙,眼神中带着警惕,但对恢复正常生活的渴望也同样明显。
UG的巡逻车偶尔驶过,车身上的肃穆涂装提醒着人们局势的严峻,但士兵们的举止规范,检查时虽然严格,却并不粗暴,对配合的民众会点头示意。
风萧的心始终提着,刻意避开了核心交战区和主要干道。
他接的单子也都是些短途、要求不高的普通订单,不求赚多少,更多的是为了重新适应这种节奏,并顺便用移动支付补充一些日常所需。
送餐的过程依然不轻松。身体的虚弱让他容易疲劳,反应也不如受伤前敏捷。
有两次在老居民区的楼梯上,左腿突然的酸软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扶着栏杆缓了好一会儿。
还有一次,胸口突如其来的闷痛让他将车停在路边,摘下口罩深呼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台久未运转的机器,每个零件都需要重新磨合。
傍晚时分,他送完了下午的第四单,账户里多了几十元入账。
他将车停在距离自己住处不远的一个街心公园旁,这里相对安静,适合短暂休息。
他摘下口罩,感受着傍晚微凉的空气拂过脸颊,试图驱散身体的疲惫感。
就在他准备结束今天的工作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外卖平台的派单提示。
他下意识地想拒接。
身体的疲劳感正在涌上来,他打算去买包烟,然后就回去休息。
但手指已经习惯性地划开了屏幕。
订单信息跳了出来:
取餐点:[江城大学城肯德基]
送餐地址:[江城大学物理学院,3号楼,UG临时研究所接待处]
备注:请准时送达,直接交到接待处工作人员手中。
UG临时研究所?!
风萧的呼吸猛地一滞,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带来一阵短暂的眩晕。
怎么会是这里?!
那个他潜意识里极力避开、代表着严密组织和未知分析的地方,
那个可能正在研究着他的组织样本、讨论着如何应对“U.G-0”的所在,此刻竟然以一张寻常的外卖订单形式,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
拒绝!必须拒绝!
危险的直觉在脑海中尖啸。
以他现在的状态,靠近那里风险太高!那里一定有严密的安防和敏锐的探测器,任何一丝不自然都可能引起怀疑。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按下“拒绝”的瞬间,一种强烈的好奇与不甘涌了上来。
UG研究所……那里有关于U.G-0最直接的信息,有官方的分析和判断……如果能近距离观察一下,哪怕只是感受一下那里的氛围,
或许就能对目前的处境有更清晰的认知?
他一直处于信息孤岛,被动地承受着一切。
这个机会,虽然危险,但或许是他窥探“猎人”动向的一个缝隙。
而且,最危险的地方,是否也意味着思维盲区?一个普通的外卖员,按时送达一份普通的订单,谁会多想?
平台的接单倒计时一秒秒减少。
去,可能暴露自己。
不去,则继续在迷雾中被动挣扎。
最终,一种混合着破釜沉舟的冲动和强烈求知欲的情绪占了上风。
他需要信息,需要打破这种完全被动的局面。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稳定地按下了——
“接单”。
嗡——
电动车轻微震动,导航路线自动设定,那个红色的目的地标记,清晰地指向了未知的前方。
风萧重新戴好口罩,将帽檐压低,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有些过快的心跳。
他知道这一步踏出,便再无回头路。
拧动电门,电动车载着他,平稳地驶向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点——
熟悉是因为它就在这座城市里,陌生是因为它代表着一种他至今无法完全理解的秩序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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