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诏狱的阴寒还未散尽,陆青已如一缕青烟,潜入了京城最污浊的角落。
利来赌坊地下三层,空气里混杂着劣质烟草、汗水与绝望的气息。一个袒露着左臂,手臂上纹着一双狰狞鬼手的男人正擦拭着骰盅,他便是“鬼手七”。
“七爷,”陆青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骰盅碰撞的噪音,“沈状元让我给您带句话。”
鬼手七擦拭的动作一顿,抬眼,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忌惮与了然。他挥挥手,周围喧闹的赌客与庄家瞬间噤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沈公子……又有什么生意要关照小弟?”他语气恭敬,再无半分平日里的跋扈。
“潞河驿的周贵,死得蹊跷。”陆青从怀中取出沈玦给的竹牌,放在桌上,“他说,他欠你一条命。而你欠沈公子一条命。如今他这条命没了,债自然转到你头上。”
鬼手七的额头渗出冷汗。他知道,这世上能与肃国公府那位兵马司指挥使冯坤抗衡的,唯有这位深不可测的新科状元。
“七爷,”陆青的声音更冷了,“冯坤与肃国公府,借潞河驿构陷朝廷命官,这事你知道多少?”
“我……我只知道冯大人上个月让人带话,说要找一封旧信,信上有肃国公的私印。”鬼手七的声音抖如筛糠,“事成之后,许我离开京城,永不回来。我没敢应,也没敢不应……”
“信呢?”
“在一个姓钱的师爷手里,那人原是肃国公府的幕僚,如今在冯坤帐下听用。信……信是寄给翰林院的一位编修,叫陈安。”
陈安!
沈玦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名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翰林编修,平日里沉默寡言,却在赵阔死后,主动上书弹劾沈玦“德行有亏,不宜侍君”,言辞激烈,似有血海深仇。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杀招。先借赵阔之手构陷,再用陈安之口将其钉死在“公报私仇”的耻辱柱上,让他百口莫辩。
“谢七爷。”陆青收起竹牌,转身离去。
鬼手七看着他的背影,抹了把冷汗。他知道,今晚过后,利来赌坊的地下三层,怕是再也见不到“鬼手七”这个人了。但至少,他活过了今晚。
沈玦接到陆青回报时,手中正握着一管狼毫。他静静听完,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只缓缓将笔搁下。
“陈安……”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母亲病重,急需一笔钱抓药。冯坤许诺他,事成之后,给他三千两白银,并保他母亲性命无忧。”
“一个孝子,一个贪念,再加一个威胁。”陆青补充道,“他是一条被拴住绳子的狗,只能往前冲。”
“你去见他。”沈玦从书案抽屉里取出一只小小的锦囊,递给陆青,“告诉他,他母亲的救命钱,我出了。让他把那封信,原封不动地带回来。至于三千两和未来的富贵……我沈玦保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陆青接过锦囊,入手微沉,里面是几张崭新的银票。他知道,这不是收买,是沈玦在给陈安,也给天下人看——他沈玦,从不屑于毁人全家来成全自己。
“属下明白。”陆青将锦囊贴身收好,“天亮前,那封信会送到您案上。”
这一次,沈玦没有再让他走。他亲自走到门口,看着陆青消失在夜色里,才缓缓关上门。
他走回书案,重新提笔。这一次,他写的不是“静”,也不是“动”。
他写的是:“上疏。”
他要参冯坤一本。不参他构陷同僚,不参他勾结勋贵。他参的是冯坤滥用职权,纵容手下在赌坊经营高利贷,鱼肉百姓;他参的是兵马司内部管理混乱,致使重要驿站官员被杀,至今未能缉拿真凶。
这是阳谋。
他要用自己的官声和清誉做赌注,逼冯坤狗急跳墙。他要让他以为,沈玦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正在一步步将他逼入绝境。他要让他慌,让他乱,让他露出更大的破绽。
他将奏疏封好,却没有立刻送出。而是将它与陈安那封决定性的信件放在一起,锁进了书案最底层的暗格。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窗边,推开窗,夜风带着寒意扑面而来。
他知道,陆青此刻一定在某个角落,守护着他布下的这张网。他们是彼此的刀,也是彼此的盾。
而这场席卷整个京城的风暴,才刚刚开始。他沈玦,将与他的同谋陆青一起,亲手掀起这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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