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怜星于庄子上悄然布局，徐徐图之之时，京城之中，正掀起一场由东厂督公宫寒渊亲手掀起的、令人胆寒的血雨腥风。
朝堂消息通过各种渠道，如同无形的波纹，即便是偏远的庄子，也能隐约感受到那自中心扩散开来的凛冽寒意与肃杀之气。
这日，苏清远亲自来庄子与沈怜星商议一批新到的江南丝绸和官窑瓷器的定价，谈完正事，他屏退左右，面色凝重地提起京城近况，眉头紧锁，仿佛那紧张的氛围也沾染到了他的衣襟。
“表妹近日可曾留意京中的动静？”
苏清远压低了声音，几乎是气声问道，眼神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窗外，确认无人。沈怜星为他斟了杯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茶香袅袅，却驱不散那无形的话题带来的沉重。
她神色不变，纤长的手指稳稳托着茶盏：“可是与那位宫督公有关？”
她脑海中瞬间闪过长街上那惊鸿一瞥的俊美侧颜和那双深不见底、仿佛凝结着亘古寒冰的眼眸。
“正是。”苏清远接过茶盏，却无心品尝，重重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与惊悸，“这位督公大人，近来手段频出，雷厉风行，其势如雷霆，搅得整个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可谓是谈虎色变。”
他详细说道，身体不自觉地前倾：“起因似乎是漕运总督衙门的一桩积年旧案，涉及历年漕粮运输中的巨额贪墨、以次充好，甚至暗中夹带私盐。宫督公不知从何处拿到了铁证，或许是早已布下的暗桩，或许是用了非常手段，竟毫无预兆地直接带东厂番役围了漕运衙门，如黑云压城，将一应涉案官员，上至总督、下至掌案书吏，不分青红皂白，全部锁拿下狱，抄家查产！动作之快，手段之决绝，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疏通和求情的机会！听说连几位阁老想递话进去都找不到门路！”
沈怜星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边缘，仿佛能感受到那远在京城的风暴中心传来的震动。
“这还不算完，”苏清远继续道，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什么看不见的耳朵听了去，“顺着漕运这条线，如同扯动了藤蔓，又牵扯出了户部几位手握实权的官员，据说他们在审批、核销环节大开方便之门，收受了巨额贿赂，官商勾结，沆瀣一气。宫督公更是亲自坐镇东厂大狱，连日办案审讯，不眠不休。你是没看到（或者说没敢去看）那架势，东厂门口日夜有囚车进出，哭嚎求饶之声昼夜不绝，据说里面的刑具……唉，花样百出，惨不忍睹，进去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只求速死。”
他顿了顿，喝了一口早已凉掉的茶，润了润发干的喉咙，看着沈怜星，眼中带着后怕：“如今京城里，但凡是与漕运、户部有牵连的官员，哪怕是拐着弯的亲戚，无不提心吊胆，寝食难安，生怕下一刻东厂那些黑衣黑甲、面无表情的番役就破门而入，如索命无常。茶楼酒肆里，无人敢公开议论此事，但私底下，都在说这位宫督公……简直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活阎罗，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血流成河。”
沈怜星想象着那番景象，东厂番役黑衣如鸦，沉默而迅速地拿人抄家，所到之处鸡飞狗跳，一片狼藉，而那位督公或许就端坐于阴影之中，面无表情，冷漠地决定着无数人的生死荣辱，家族兴衰。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
“表哥的生意，可曾受到波及？”
她定了定神，更关心实际问题，毕竟苏家的商路网络庞大，难免会与这些衙门打交道。苏清远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多少有些影响，岂能独善其身？漕运一断，南北货物往来滞涩，许多预定好的船期都取消了，物价已有波动，尤其是北上的南货。而且……如今京城风气紧张，许多往来应酬都取消了，官员们自顾不暇，谁还有心思应酬？生怕一个不慎，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就被那无孔不入的东厂探子盯上，牵连进去。如今在京中行走，真是要万分小心，如履薄冰。”
送走苏清远后，沈怜星独自在书房坐了许久。
宫寒渊这个名字，连同他那雷厉风行、手段狠辣、不留余地的办案风格，如同一个巨大而浓重的阴影，不仅笼罩在京城上空，也透过各种渠道，清晰地投射到了她这偏远的庄子里，让她无法忽视。
京城风云变幻，暗流汹涌，那位督公，无疑是这风暴最中心，也是最令人恐惧和敬畏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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