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络”科技在经历了一场堪比电脑系统全面重装再加三十六层杀毒软件扫描的合规风暴后，终于勉强恢复了某种带着“消毒水味儿”的秩序。员工们走路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规范感，生怕哪个不经意的动作就触发了某条刚背下来的安全条例。唐笑笑声称自己现在做梦都在进行数据分类，梦见个苹果都得先判断是“公开”级别还是“内部”级别，差点把水果店老板搞崩溃。
苏软软作为这场“合规化运动”的总指挥兼头号受难者，感觉自己在短短几天内老了不止五岁。她不仅得消化那些能当砖头使的法规文件，还得安抚客户、推进项目，同时提防着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又会飞来的冷箭。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同时玩着十个杂耍棒的小丑，而且这些棒子还都是点燃的，底下观众还随时可能扔西红柿那种。
就在这种焦头烂额、迫切需要一杯全糖加冰奶茶来续命的周二下午，墨渊的邀约，如同一个设定好的程序弹窗，准时出现了。
这次不是电话，而是一条措辞极为讲究的短信：“苏总，闻悉贵司近日励精图治，气象一新，甚慰。不知今晚是否有暇？城西新开一处茶舍‘听松阁’，环境清幽，颇宜暂避俗务。有些关于行业风向的浅见，或可交流。盼复。墨渊。”
短信写得文绉绉的，姿态放得低，理由也冠冕堂皇（交流行业风向），但苏软软几乎能透过屏幕看到墨渊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带着几分玩味笑意的眼睛。他肯定知道“星络”刚经历的审查风波，这个时候约谈“行业风向”，其意不言自明。
去，还是不去？
苏软软捏着手机，眉头拧成了一个结。上次审查时他“恰到好处”的关切还言犹在耳。这个人太复杂，像一团迷雾，与陆家的世仇、他亦正亦邪的行事风格、以及对自己那种若即若离的态度，都让她心生警惕。但另一方面，他确实消息灵通，几次示警（尽管动机存疑）也都算准确。在眼下这个信息就是生命线的关头，完全拒绝与他接触，似乎也不够明智。万一……他真有关于幕后黑手的关键信息呢？
纠结了五分钟，苏软软回复：“感谢墨总相邀。听松阁七点，我会准时到。” 她决定去会一会这团迷雾，但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晚上七点，城西“听松阁”。 这地方果然如墨渊所说，隐秘清幽，位于一条栽满梧桐树的僻静小街尽头，门脸低调，内里却别有洞天，假山流水，竹影婆娑，包厢之间间隔甚远，私密性极佳。服务员将苏软软引至一间名为“洗尘”的包间门口，便悄然退下。
苏软软推开门，只见墨渊独自坐在临窗的茶海前，正动作娴熟地烫洗着茶具。他今天穿着一件浅灰色的亚麻中式上衣，少了几分商场的锐利，多了几分闲适雅致。见到苏软软，他抬起头，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苏总，很准时。请坐。”
“墨总好雅兴。”苏软软在他对面坐下，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距离。
墨渊不以为意，将一杯澄澈透亮的茶汤推到苏软软面前：“尝尝，今年的明前龙井，还算清爽。”他并不急于切入正题，反而闲聊般说起这茶舍的典故、茶叶的品鉴，气氛被他营造得轻松惬意，仿佛真是一次老友间的品茗小聚。
但苏软软没心情跟他绕圈子。几杯茶后，她放下茶杯，直接问道：“墨总，您短信里提到的‘行业风向’，不知是指哪方面？”
墨渊执壶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她，眼中笑意更深，也更深邃：“苏总还是这么爽快。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了。”他放下茶壶，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许，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亲昵感，“上次贵司遇到的麻烦，根源恐怕不在普通的商业竞争。”
苏软软心下一凛，面上不动声色：“请墨总明示。”
“数据安全审查，规格高，启动快，针对性极强。这不像是一般对手的手笔。”墨渊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倒像是……借了‘势’。”
“借势？”苏软软皱眉。
“嗯。”墨渊点点头，“借某些特定事件或政策的‘东风’，行打压排除异己之实。举报材料专业，时机精准，这需要对规则和时机有极强的把握力。我收到一些风声，”他顿了顿，观察着苏软软的反应，“推动这件事的，可能不仅仅是商场上的对手，其背后，或许牵扯到更复杂的……层面。甚至可能与京中某些动向有关。”
京中？苏软软的心猛地一跳。这范围可就太大了，也更凶险了。她想起陆靳寒提到的家族内部矛盾，想起陆老爷子那高深莫测的“问候”。难道这次审查，真的不仅仅是冲着“星络”，而是冲着陆靳寒来的？自己只是被殃及的池鱼？
“墨总的意思是，‘星络’被当成了棋子？”苏软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棋子，也可以是关键的子。”墨渊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关键在于执子的人，以及……棋子自己能否看清棋盘。”他话锋一转，“苏总，我知道你背后有启明星，有陆靳寒。但有些层面的博弈，即便是启明星，也未必能面面俱到。陆家……树大招风，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直白了。他在暗示陆靳寒和陆家本身可能就是风险的来源，而且他有陆靳寒可能无法覆盖的信息渠道。
“墨总告诉我这些，目的是什么？”苏软软直接问出了核心问题。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墨渊的午餐。
墨渊笑了，似乎很欣赏她的直接。“目的很简单。一，我不希望看到‘星络’这样有潜力的公司，因为卷入不必要的纷争而夭折，这不符合行业发展的利益。二，”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希望我们能建立一个更……畅通的信息渠道。”
“信息渠道？”
“是的。”墨渊身体靠回椅背，恢复了之前的闲适姿态，但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力量，“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些……在常规渠道难以获取的、关于潜在风险的信息。作为交换，我希望‘星络’在某些特定的、不涉及核心机密的技术领域，能给予我这边一些优先的合作机会或者……技术见解。当然，一切会在公平合理的商业框架内进行。”
苏软软瞬间明白了。这是一场交易。墨渊用他掌握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信息和人脉，来交换“星络”的技术潜力和她苏软软某种程度上“信息源”的地位。他想在她和陆靳寒的关系中，打入一个楔子，建立一个独属于他的影响力通道。
这很危险。与墨渊进行这种深度捆绑，无异于与虎谋皮。但反过来想，在目前这种敌暗我明、被动挨打的情况下，多一个（哪怕是危险的）信息源，或许能多一线生机？
苏软软没有立刻回答，她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杯，慢慢啜饮着，大脑飞速运转。答应，可能引狼入室；不答应，可能错过关键预警，下次风暴来临时毫无准备。
半晌，她放下茶杯，迎上墨渊探究的目光，缓缓开口：“墨总的好意，我心领了。‘星络’一向秉持开放合作的态度，与各方伙伴共同推动技术进步是我们的宗旨。至于信息分享，只要是合法合规、有利于行业健康发展的事情，我们自然乐于交流。但具体的合作方式，还需要从长计议，毕竟，公司有公司的流程和规矩。”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没有拒绝墨渊的“好意”，也没有承诺任何实质性的东西，把皮球又踢了回去，给自己留足了回旋余地。
墨渊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随即笑了起来：“苏总果然谨慎。也好，此事不急。就当是朋友间多一条沟通的渠道。以后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我或许会第一时间想到苏总。” 他不再纠缠此事，转而聊起了其他轻松的话题。
离开“听松阁”时，夜色已深。苏软软坐进车里，感觉比加班到凌晨还要疲惫。墨渊的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疑虑。他说的“京中动向”、“借势”是真是假？他的“交易”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目的？
她拿出手机，看着陆靳寒的微信头像，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把今晚见面的细节告诉他。她需要自己消化这些信息，也需要时间来判断墨渊的真正意图。这场看似平静的茶局，实则是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暗战。而她，必须在这些巨头的夹缝中，找到那条最稳妥的生存和发展之路。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为墨渊的“交易”条款而权衡时，另一场针对她核心圈层的、更加阴毒的计划，已经在暗网上，被一个代号“黑蛇”的幽灵，悄然启动。目标，依旧是那个看似最没心没肺的测试工程师——唐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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