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莲深知他的委屈和志向,私下里寻机会柔声抚慰他:“二哥,此处非久留之地,你一身本事,何必困在这方寸之间?不如出去寻个正经营生,天地广阔,自有英雄用武之处。”
她话语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也好,早早积攒些银钱。”
武松明白她未言尽之意——积攒银钱,替她赎身。
这个念头如同暗夜中的灯塔,瞬间照亮了他前路的迷茫。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俺听你的!定要闯出个名堂,早日……早日接你出去!”
于是,武松毅然辞去了县衙的差事。
他虽一无所有,但怀揣着这个坚定的目标,再次踏入了清河县的市井之中,决心寻找一份能发挥所长、又能快速攒钱的正当营生。
而县衙之内,风波过后,似乎也迎来了意外的平静。
县尊大人见朱子戒已下狱,家丑得以掩盖,又见张家并未因悔婚风波而与自己彻底交恶,反而那张书杰不计前嫌,主动备上厚礼,上门拜访,言辞恳切,极力攀附。
县尊权衡利弊,觉得既然女儿名节已损之事无人知晓,与这本地首富联姻,于自己的官声财路皆有益处,那悔婚之意便也渐渐消解了。
两家关系,竟奇迹般地恢复了互动往来,甚至比以往更显“亲密”。
张挺之经历这番波折,虽心中对乔小姐曾与假公子会面之事仍有芥蒂,但一来贪恋小姐美貌,二来更看重与官家联姻带来的巨大利益,便将那点不快压了下去。
他记起前几日正与同行们商议的征集“花石纲” 之事,这批为迎合朝廷喜好、供奉奇石异木的差事已然办妥。
他有心在未来的岳父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彰显张家的财力和办事能力,便在拜访县尊时,将胸脯拍得山响,说了许多“为朝廷分忧”“必不辱命”等气势恢宏的场面话。
随后,他便亲自押解着那刚刚征集完毕、装车待发的花石纲,带着一队家丁伙计,意气风发地踏上了前往东京汴梁的官道。
张挺之押解花石纲抵达东京汴梁后,并未像寻常商贾那般交了差事便了事。
他本就心思活络,善于钻营,又仗着张家财力雄厚,在汴梁这帝王之都,更是如鱼得水。
他四处打点,重金开路,竟凭着进献花石纲的由头和一套溜须拍马的本事,攀附上了当时权倾朝野的太师蔡京的门路。
蔡京见其“进献有功”,又“机敏懂事”,便随意施了些恩惠。
在那种官场风气下,张挺之居然花钱买了个“进士”的出身。
这就是赝选,虽非正途,却也镀了层金。
旋即,他被授予了山东阳谷县县丞之职。
虽只是个佐贰官,但对他一介商贾而言,已是鲤鱼跃龙门,身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张挺之于是身着官服,骑着高头大马,带着随从,风风光光地回到了清河县,可谓衣锦还乡。
他如今是官身,地位已然不同,那县尊岳父见他竟有如此“能耐”和“前程”,之前那点因门第产生的嫌隙早已烟消云散,更是换上了一副热络面孔,极力撮合婚事。
至于乔小姐是否“失身”于假公子之事,张挺之如今倒显得“豁达”起来,不再嫌弃。
他心中自有盘算:一则,此事乃家丑,说出去于自己这新科“进士”颜面有损;二则,娶了县尊之女,能与地方官更紧密地捆绑,于他这新上任的县丞大有裨益;三则,乔小姐容貌确属上乘,带出去也不丢人。
于是,他顺水推舟,依然履行了婚约。
婚礼办得极为风光排场,张家大摆筵席,清河县有头有脸的人物皆来道贺。
张挺之志得意满,仿佛人生已达巅峰。乔小姐经历一番波折,虽对张挺之并无深情,但事已至此,也只得认命,披上嫁衣,成了张夫人。
婚后不久,张挺之便需赴阳谷县上任。
他带着新婚妻子,以及满满的野心,离开了清河县,前往他仕途的起点——阳谷县。
按照惯例,大户人家的小姐出阁,贴身的丫鬟往往作为陪嫁,一同前往夫家。
当这个消息,穿透市井喧嚣,扎进孙悟空的耳朵里时,他正捧着一坛刚打来的烈酒,仰头欲饮。
刹那间,他只觉得臂弯里沉甸甸的酒坛,不再是消愁解忧的琼浆,而是化作了千万把锋利的穿肠刀。
县衙门前屋檐下那排为庆贺婚事而早早挂起的红灯笼,刺目的红光在他眼里,也成了滴滴泣血的泪珠。
就连那吹过耳畔、本该带来清凉的晚风,发出的呜咽声,都像是在对他进行最刻骨的嘲笑。
可他远远望见,送嫁的队伍里,跟在花轿旁的小莲,脸上似乎……竟带着一丝掩不住的、对未来新生活的憧憬与喜悦?
是了,也难怪她会高兴。
在这世道里,一个卖身为奴、命如草芥的丫头,能跟着自家小姐嫁入张府那样的高门大户,即便日后只是做个通房丫头,在寻常人看来,也已是祖坟上冒了青烟,求都求不来的造化。
那是逃离县衙后宅、攀上更高枝头的机会。
“凭什么?!”
一股混合着不甘、愤怒、失落和巨大委屈的浊气,猛地冲上武松的顶门!
他狂吼一声,将手中那坛象征着此刻所有憋闷的酒,狠狠砸在脚下的青石板上!
酒浆四溅,瓷片纷飞!
“她该跟我这个……”
后面的话,他哽在喉咙里,怎么也喊不出来。
跟他这个什么?一个一无所有、连自身温饱都尚未解决的下等差役?
一个空有蛮力、却在这人情世故里处处碰壁的莽汉?
碎落的瓷片划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混着酒水流下,但那点皮肉之痛,却不及他心口那万分之一撕扯的剧痛!
从此,武松的世界彻底变了颜色。
打铁铺里传来的叮叮当当声,在他听来不再是生活的节奏,而是催命的更漏,一声声敲打着他无望的等待。
工匠们劳作时的吆喝,也化作了刺耳的讥讽,嘲笑他的无能和不自量力。
尤其是每到黄昏时分,不知谁家传来的鸡啼,每一声都像尖喙,狠狠啄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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