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侄女送来的红绸,是在一个普通的午后抵达的。
那天顾清辞和萧屹刚从梯田下来,满身尘土,正在院里打水冲洗。王婶挎着个沉甸甸的包袱,笑盈盈地走进来:“顾小哥,萧壮士!快来看看!红绸送来了!”
包袱打开,里面是整整齐齐叠着的几匹红绸。最上面那匹绣着并蒂莲,粉色的莲花并蒂而开,翠绿的荷叶舒展,针脚细密,栩栩如生。下面还有几匹,一匹绣着祥云纹,一匹是简单的万字不断纹,还有一匹素面红绸,光润厚实。
“这都是我侄女精挑细选的!”王婶摸着绸面,“这并蒂莲的被面、帐子都能做;祥云纹的做衣裳边角;万字纹的做桌围椅垫;素面的嘛,裁开做枕巾、帕子,都合适!”
顾清辞看得有些怔。这些红彤彤的绸缎,明明白白地昭示着一件事——婚事近了。
萧屹站在他身边,伸手摸了摸那匹并蒂莲的红绸,手指在绣纹上轻轻划过。“好看。”他说。
“可不是嘛!”王婶更高兴了,“我侄女说了,这花样是请镇上最好的绣娘绣的,花了半个月功夫呢!你们要是喜欢,我这就去找裁缝,把被面、帐子都做起来!”
“王婶,”顾清辞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这……太麻烦您侄女了,多少钱?我们给。”
“给什么钱!”王婶一摆手,“我侄女说了,这是她送给你们的贺礼!不要钱!你们为村里做了这么多好事,她表示表示心意,应该的!”
顾清辞还要说什么,萧屹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收下吧。往后,还礼。”
这话说得在理。顾清辞点点头,对王婶说:“那……就谢谢您侄女了。等事办完了,我们一定登门道谢。”
“好好好!”王婶笑得合不拢嘴,“那我先把绸子收着,等你们定了日子,我就去找裁缝!”
王婶走后,院里安静下来。几匹红绸摆在石桌上,在秋日的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顾清辞看着那些红绸,心里有些恍惚。这就要……准备起来了?
萧屹倒很平静,他把绸子一匹匹重新叠好,收进屋里,出来时手里多了个木匣子。
“给你。”他把匣子递给顾清辞。
顾清辞打开,里面是一对白玉佩。玉佩不大,但雕工精细,一块雕着竹节,一块雕着兰草,用红绳系着,玉质温润,触手生温。
“这……”顾清辞抬头看他。
“镇上买的。”萧屹说,“觉得……你该有。”
这话说得简单,但顾清辞明白他的意思——成家要有信物,这玉佩,就是他们的信物。
他拿起那块竹节佩,玉在掌心微微发热。“谢谢。”他轻声说,“很贵吧?”
“值得。”萧屹拿起那块兰草佩,握在手里。
两人就这么站着,一人握着一块玉佩,谁也没说话。阳光从院墙斜斜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风吹过,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
良久,顾清辞才说:“那……咱们也该准备些回礼。王婶侄女送了绸子,赵里正、王婶他们肯定也要送东西。还有村里帮忙的乡亲……”
“我想好了。”萧屹说,“请孙老郎中配些常用的药包,一家送一份。实用。”
这主意好。村里人最缺的就是医药,送药比送什么都强。
“还有,”顾清辞想了想,“茶坊新出的秋茶,包些小包,一并送。算是咱们的心意。”
“嗯。”萧屹点头,“我去办。”
两人就这么站在院里,一件件商量着要准备的东西。请哪些人,摆几桌,菜式怎么定,回礼怎么备……琐碎,却实在。
正说着,赵里正来了。看见石桌上已经收起来的红绸包袱,他笑了:“王婶送来了?动作真快!”
“是,”顾清辞有些不好意思,“太麻烦大家了。”
“麻烦什么!”赵里正在石凳上坐下,“村里人乐意帮忙!对了,我来是想问问,日子你们定了没?要办,就得挑个好日子。”
顾清辞和萧屹对视一眼。顾清辞说:“想等梯田彻底完工,茶苗运到之后。大概……下个月底?”
赵里正掰着手指算了算:“下个月底……我看看,十月廿八是个好日子,宜嫁娶、动土、开市。怎么样?”
十月廿八,还有一个月时间。够把梯田收尾,也够准备婚事。
顾清辞看向萧屹。萧屹点点头:“行。”
“那就定十月廿八!”赵里正一拍大腿,“我这就去跟王婶说,让她开始张罗!酒席的事你们别操心,村里几家厨艺好的媳妇一起帮忙,保准办得热闹!”
赵里正风风火火地走了。顾清辞和萧屹站在院里,看着他的背影,都有些恍惚——这就定下来了?
“下个月……”顾清辞轻声说,“咱们就要……成家了。”
“嗯。”萧屹应了一声,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
掌心的玉佩还温着,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温暖踏实。
接下来的日子,村里明显不一样了。大家看顾清辞和萧屹的眼神,除了往日的敬佩,更多了几分亲近和喜气。见面打招呼时,总要多问一句:“日子定了吧?需要帮忙就说!”
梯田的活儿干得更起劲了。原本计划月底完工的第二阶,提前了三天就整出来了。老王头领着人把最后一段护坎砌好,又用石灰水在坎上刷了白边,远远看去,整整齐齐,格外醒目。
蓄水池的水已经蓄满,清澈见底。池边按萧屹说的,搭了个简易的棚子,放了两张竹凳。干活累了,大家就轮流去池边坐坐,洗把脸,喝口水,看着池水倒映的蓝天白云,疲惫都散了大半。
茶坊那边,李叔带着新招的两个学徒——铁柱和他儿子,已经能独立炒制一些普通的茶了。虽然火候还得李叔最后把关,但进步很快。李叔逢人就说:“顾小哥和萧壮士有眼光!这两个小子,是块料子!”
顾清辞和萧屹则忙着准备婚事要用的东西。除了回礼的药包和茶叶,还得准备些糖果点心,招待来贺喜的乡亲。两人去镇上采买了几次,大包小包地往回带。
王婶的侄女果然找好了裁缝,没几天就把被面、帐子都做好了。并蒂莲的红绸被面,配上素面的红绸帐子,铺在顾清辞屋里的炕上,映得满屋喜气。
王婶帮忙铺被面时,眼圈有些红:“真好……看着你们俩,就像看着我自己的孩子成家似的……”
顾清辞心里一暖,轻声说:“王婶,您就是我们长辈。到时候,还得请您坐主位。”
“那必须的!”王婶抹抹眼睛,笑了,“我不光要坐主位,还得喝你们敬的茶!”
萧屹在一旁听着,默默记下了——要准备敬茶的杯子。
日子一天天过,离十月廿八越来越近。梯田彻底完工那天,全村人都上了山。两阶梯田整整齐齐地躺在山坡上,蓄水池清亮亮地映着天光。老王头站在最高处,看着自己一手砌起来的护坎,感慨万千:“这辈子,值了!”
顾清辞和萧屹并肩站着,看着这片他们一手一脚开出来的土地,心里涌起难以言说的感动。
“等明年,”顾清辞轻声说,“这儿就绿了。”
“嗯。”萧屹点头,“会很好。”
下山时,夕阳西下,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赵里正走在最前面,忽然回头,大声说:“乡亲们!下个月廿八,顾小哥和萧壮士办事儿,全村都来热闹!酒肉管够!”
“好!”众人齐声应和,笑声在山间回荡。
顾清辞和萧屹走在最后,听着前面的欢声笑语,相视一笑。
这路,他们一起走了这么久。从陌生到熟悉,从互助到相依,终于走到了今天。
而往后,还有更长的路,要一起走。
傍晚回到小院,王婶已经做好了饭等着。今天特意炖了只鸡,说是庆祝梯田完工。
吃饭时,王婶说:“被面帐子都弄好了,衣裳呢?你们俩要不要做身新衣裳?”
顾清辞想了想:“做身平常能穿的就行,不用太隆重。”
“那不行!”王婶不同意,“成家是大事,怎么也得穿身新的!我侄女说了,她那儿有现成的布料,给你们裁两身,保准合身!”
萧屹接话:“麻烦她了。工钱我们付。”
“付什么付!”王婶嗔道,“都说好了是贺礼!你们再提钱,我可生气了!”
顾清辞和萧屹只好不再提。
饭后,两人坐在院里。月色很好,洒在那些准备停当的红绸、玉佩、药包、茶叶上,一切都静悄悄的,却透着浓浓的喜气。
“萧屹,”顾清辞轻声说,“你紧张吗?”
萧屹沉默了片刻,才说:“有点。”
这回答让顾清辞有些意外——萧屹很少会承认自己紧张。
“紧张什么?”他问。
“怕……做得不够好。”萧屹说,“让你委屈。”
顾清辞心里一酸,又软又暖。他伸手,轻轻握住萧屹的手:“不会。有你,就很好。”
萧屹反手握紧,两人的手在月色下交握,温暖而坚定。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已经是亥时了。南山村的夜,宁静,深沉,孕育着新的希望。
而他们,即将在这片土地上,真正地安下家来。
红绸已经备好,喜字待贴。日子就在前方,一步一步,踏实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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