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桃下盟约
江南的春夜，总带着些微醺的暖意。院中的桃树开满了花，粉白的花瓣被月光染成半透明的玉色，风一吹便簌簌落下，铺在青石板上像层薄雪。
沈砚之提着酒壶，给石桌上的空杯添满桃花酒。林月如坐在对面，指尖绕着衣角，脸颊泛着酒后的红晕，比枝头的桃花还要艳几分。
“下月初三是个好日子。”沈砚之忽然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我已托柳先生去峨眉提亲，师太说……她允了。”
林月如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喜，随即又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我……我知道了。”
“你若不愿……”
“愿意的！”林月如急忙抬头，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光，“我早就跟师父说过，我……”她说着说着，又红了脸，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沈砚之忍不住笑了，伸手替她拂去落在肩头的花瓣：“那便定下了，初三我去接你。”
“嗯。”林月如用力点头，鼻尖忽然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她想起初遇时在黑石关的狼狈，想起云栖谷并肩作战的惊险，想起无数个这样的夜晚，他沉默地站在身边，却比任何话语都让人安心。
“怎么哭了？”沈砚之慌了手脚，掏出手帕想替她擦泪，又觉得唐突，手停在半空。
“没哭。”林月如吸了吸鼻子，抢过手帕自己擦了擦，“我是高兴的。”
这时，廊下忽然传来轻咳声，水惊涛和苏慕遮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还端着盘刚出炉的桂花糕。
“打扰你们了？”苏慕遮笑着把糕点放在桌上，“刚出炉的，趁热吃。”
水惊涛则从怀里掏出个锦盒，递给林月如：“这是你伯母当年的嫁妆，一对玉镯，今日便先交给你。”
锦盒打开，里面躺着两只羊脂白玉镯，玉质温润，上面刻着细密的缠枝纹，一看便知是珍品。林月如连忙站起身，双手接过锦盒，深深鞠了一躬：“多谢沈伯父。”
“好孩子。”水惊涛笑得眼角堆起皱纹，“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客气。”
正说着，赤练提着个食盒从外面进来，嘴里哼着西域的小调：“我听说有好事，特意买了些蜜饯来……哟，这是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她看到桌上的玉镯，眼睛一亮：“定亲了？恭喜恭喜！我这蜜饯来得正好，算是贺礼！”
食盒里装着各色蜜饯，葡萄干、哈密瓜干、杏仁糖……都是西域的特产，显然是特意准备的。
五人重新围坐在石桌旁，桃花酒喝了一坛又一坛，桂花糕吃了一块又一块。苏慕遮提议要给新人画幅《桃花定亲图》，赤练则说要教林月如圣火教的独门暗器，水惊涛笑着说要亲自下厨做婚宴的菜，林月如被他们说得脸红心跳，却忍不住跟着笑。
沈砚之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他想起十六岁那年在孤儿院的雪夜，以为这辈子都要孤身一人，却没想到兜兜转转，竟有了这么多牵挂的人。
***初三那天，江南下了场小雨，空气里带着湿润的花香。沈砚之穿着簇新的月白长衫，骑着匹白马，带着苏慕遮、赤练等人去峨眉分舵接亲。
林月如穿着一身红嫁衣，头上盖着红盖头，由师太亲自扶着，送上了花轿。分舵的弟子们沿街撒着花瓣，百姓们站在路边看热闹，个个脸上带着笑意。
花轿抬到沈府门口，沈砚之亲自掀开轿帘，伸出手。林月如犹豫了一下，将手放进他掌心，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让她瞬间安定下来。
拜堂的时候，水惊涛坐在主位上，看着一对新人拜天地，拜高堂，最后夫妻对拜，眼眶忍不住红了。柳长卿作为证婚人，朗声道：“沈砚之与林月如，今日喜结连理，愿尔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江湖路远，共赴此生！”
宾客们纷纷鼓掌，苏慕遮和赤练更是起哄要新人喝交杯酒。沈砚之拿起酒杯，小心翼翼地喂给林月如，酒液入喉，带着桃花的甜香，也带着一生一世的约定。
婚宴办得热闹非凡，水惊涛做的松鼠鳜鱼被抢得精光，柳长卿带来的女儿红喝空了十几坛，苏慕遮画的《桃花定亲图》被挂在堂中，引来众人啧啧称赞。
傍晚时分，宾客渐渐散去。沈砚之送林月如回房，红烛摇曳中，他轻轻掀开她的盖头，烛光映着她的脸，美得让人心颤。
“以后……请多指教。”沈砚之的声音有些发紧。
林月如抬头看着他，忽然笑了：“沈大哥，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是啊，早就说好了。从云栖谷的并肩作战，到洞庭湖的生死与共，他们早已在一次次的考验中，认定了彼此。
沈砚之握住她的手，两人相视而笑，红烛的光晕在他们脸上流转，温柔得像江南的春水。
***婚后的日子，平淡而温馨。沈砚之依旧每日练拳，只是身边多了个递水的人；林月如依旧每日练剑，只是剑穗上多了个他亲手编的平安结。水惊涛把院子里的葡萄架又搭高了些，说要给将来的孙子孙女乘凉。
苏慕遮和赤练常来做客，有时是苏慕遮带来新画的山水，有时是赤练带来西域的香料，四人围坐在葡萄架下，喝茶聊天，日子过得像幅水墨画。
这日，沈砚之正在擦拭那把靖王送的“守心”剑，林月如端着碗莲子羹走过来，靠在他身边：“在想什么？”
“在想，我们好像很久没闯江湖了。”沈砚之笑道。
“那我们明天就去闯江湖好不好？”林月如眼睛一亮，“听说黄山的杜鹃花开了，我们去看看？”
“好啊。”沈砚之放下剑，接过莲子羹，“不过得带上父亲，他总说想再去云栖谷看看。”
“还要叫上苏大侠和赤练！”
“都听你的。”
沈砚之看着她雀跃的样子，忽然觉得，所谓江湖，从来不是非要刀光剑影，只要身边有对的人，哪怕只是去看一场花开，也是最好的江湖。
窗外的桃花落了满地，像是在为他们祝福。腰间的铜鱼轻轻晃动，与他的心跳，与她的笑声，交织成一首温柔的歌。
江南的风，带着桃花的甜香，悄悄说：
江湖路远，有你，便是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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