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庭院的誓言》（七）
明玥带男友回家那天，是个初春的周末。细雨刚过，庭院里的青苔泛着湿润的绿意，紫藤萝抽出了浅紫色的嫩芽。清辞站在廊下，看着陆知珩一遍遍地擦拭那把雕花木椅，忍不住笑：“只是见个孩子，不用这么紧张。”
他直起身，指尖划过椅背上的缠枝纹：“这是玥儿第一次带男孩子回家，得让人家觉得咱们家是重视的。”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了明玥清脆的声音：“爹，娘，我们回来啦！”
推门而入的除了明玥，还有一个穿着浅灰色西装的年轻人。他身形挺拔，眉眼干净，手里提着一个果篮，见到他们时微微鞠躬：“伯父，伯母好，我叫周亦辰。”
陆知珩点点头，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忽然笑了：“你父亲是周教授？我们在古籍研讨会上见过。”
周亦辰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是，家父常提起您，说您是真正懂古籍的人。”
清辞看着两个男人相谈甚欢，悄悄拉了拉明玥的手：“这孩子看着稳重，你眼光不错。”
明玥脸颊微红，偷偷往客厅的方向瞥了一眼：“他……对我挺好的。”
那天的午饭吃得格外热闹。周亦辰话不多，却总能在恰当的时候接上话，给清辞夹菜时会注意避开她不爱吃的香菜，陆知珩说起古籍时，他也能说出几句自己的见解。饭后明玥带周亦辰去参观书房，清辞看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多年前，她也是这样跟着陆知珩走进这间书房的。
“看来是认真的。”陆知珩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杯热茶。
“是啊，”清辞接过茶杯，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就像当年的我们。”
明玥和周亦辰的婚事定在深秋。婚礼那天，晚晴居的庭院里摆满了菊花，清辞穿着新做的旗袍，看着女儿穿着婚纱从楼上走下来，眼眶忽然就湿了。陆知珩轻轻拍着她的背：“咱们的玥儿，要幸福啊。”
周亦辰来接亲时，按照老规矩，要回答几个问题才能带走新娘。陆知珩拿出一本泛黄的诗集，翻开其中一页：“把这首《关雎》背给我听听。”
周亦辰从容地接过，声音清朗地背诵起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背完，认真地看着陆知珩：“伯父，我知道您想考我什么。我不敢说自己是最好的，但我向您保证，这辈子都会像爱护古籍一样珍惜明玥，让她永远像在晚晴居时一样快乐。”
陆知珩看着他，忽然笑了，将明玥的手交到他手里：“好孩子，去吧。”
送亲的车队离开时，明玥从车窗里探出头，朝他们挥手：“爹，娘，我们会常回来的！”
清辞站在门口，看着车队消失在巷口，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陆知珩紧紧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暖得让人心安。
明宇毕业后果真回了家，进了一家古籍修复工作室。他常常把没完成的活儿带回晚晴居，清辞和陆知珩就在一旁看着他小心翼翼地修补残破的书页，像看着年轻时的自己。
“你看这页，虫蛀得厉害。”明宇指着一张古籍残页，“我试着补了三次，总觉得不对。”
陆知珩戴上老花镜，拿起放大镜仔细看了看：“用糯米浆试试，记得要掺点明矾，这样不容易招虫。”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当年我修复那本《花间集》时，你娘就在旁边给我递浆糊，也是这样的午后。”
明宇看着父亲眼中的温柔，忽然笑道：“等我找到女朋友，也让她给我递浆糊。”
清辞被他逗笑了：“你这孩子，跟你爹一样，满脑子都是古籍和姑娘。”
明宇的婚事来得有些突然。对方是工作室的同事，一个叫苏念的姑娘，眉眼弯弯，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第一次来晚晴居时，她手里捧着一个食盒，里面是亲手做的桂花糕：“伯母，我听明宇说您爱吃这个。”
清辞看着她娴熟地帮着摆碗筷，听她和明宇讨论修复古籍的技巧，忽然觉得，这个姑娘身上有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婚礼定在来年的春天，就在晚晴居的庭院里。明宇坚持要在这里办，说：“姐姐出嫁时我就想，我的婚礼一定要在老宅办，让所有亲朋好友都看看，这里有多美。”
婚礼那天，庭院里的紫藤萝开得正盛，淡紫色的花穗垂下来，像一片流动的云霞。明宇穿着笔挺的西装，牵着苏念的手站在石榴树下，陆知珩作为证婚人，看着他们交换戒指时，声音忽然有些哽咽：“希望你们像这棵石榴树一样，扎根在这片土地上，枝繁叶茂，岁岁年年。”
清辞看着一对新人相拥而吻，忽然发现陆知珩的白发又多了些，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依旧像年轻时那样温柔。
孩子们都成家后，晚晴居成了家族聚会的固定场所。每个月的第一个周末，明玥和周亦辰会带着他们的女儿念念回来，明宇和苏念则会带上儿子小宇，庭院里顿时充满了孩子们的嬉笑声。
念念像极了明玥，总爱缠着陆知珩听故事，小宇则喜欢跟在明宇身后，看他修复古籍，手里拿着小刻刀有模有样地划着木头。清辞和苏念坐在廊下择菜，听着客厅里传来的欢声笑语，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
有一次，念念拿着画笔在庭院里画画，清辞走过去看，发现她画的是月光下的两个人影，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旁边写着“曾祖父母”。
“这是我听妈妈说的，”念念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妈妈说曾祖父母在月光下相拥，像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
清辞笑着摸摸她的头：“等晚上月亮出来了，曾祖母指给你看，哪里是他们相拥的地方。”
那天晚上，一家人坐在庭院里赏月。念念和小宇已经睡熟，靠在各自父母的怀里。陆知珩握着清辞的手，掌心的温度依旧温暖。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和年轻时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还记得吗？”清辞轻声说，“第一次在月光下相拥，你说时间会静止。”
“现在也静止了，”陆知珩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只要和你在一起，每一刻都是永恒。”
明玥看着他们相视而笑的样子，悄悄对周亦辰说：“你看，这就是我想给我们女儿的爱情。”
周亦辰握紧她的手：“会的，我们也会像伯父伯母一样，从青丝到白发，不离不弃。”
夜深了，客人们渐渐散去。清辞和陆知珩收拾着庭院里的狼藉，陆知珩忽然弯腰捡起一片紫藤花瓣：“你看，像不像当年你发间的桂花？”
清辞看着他鬓角的银丝，忽然想起初见时他站在石榴树下的样子，阳光落在他身上，像一幅永不褪色的画。时光带走了他们的青春，却带不走彼此眼中的爱意。
月光如水，洒在古老的庭院里，他们相拥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只留下彼此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奏响一曲永恒的爱之乐章。远处的虫鸣声，廊下的风铃声，孩子们熟睡的呼吸声，都成了这曲乐章的伴奏。
清辞靠在陆知珩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明白，所谓永恒，不是永不老去，而是在岁月的流转中，总有人将这份爱延续下去。就像这晚晴居的月光，照亮了一代又一代人的路，也照亮了他们相守一生的温柔。
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在每一个花开的春天，每一个蝉鸣的夏日，每一个叶落的深秋，每一个飘雪的寒冬，在这座充满了爱与记忆的古老庭院里，永远都在上演着新的篇章。而那曲月下的爱之乐章，也将在时光里，永远奏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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