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斑纹的体温
正午的阳光烤得稀树草原发烫，雷的身体却透着一丝清凉。卡鲁把手贴在它颈侧的斑纹上，暗褐色的斑块像天然的降温贴，比周围的皮肤低了足足3c。祖父说这些斑纹不是普通的花纹，是“体温的调色盘”，深色的斑块能吸收热量，浅色的缝隙则负责散热，一吸一散间，把体温稳稳控制在38c的黄金值。
“我年轻时见过长颈鹿在火山岩上睡觉，”祖父用手杖划着雷背上的螺旋纹，“滚烫的石头能煎熟鸡蛋，可它的斑纹缝隙里还凝着水珠——这是草原教给它的控温术。”他突然指着一道新长出的浅色纹，“这是上个月暴雨后长出来的，专门用来应对雨季的潮湿。”
雷的斑纹会随年龄变化。幼年时是细碎的点状，像撒了把褐色的小米；成年后连成大片的斑块，边缘却始终保留着锯齿状的缺口——卡鲁数过，雷的左肋有十七道缺口，每道都对应着一次生存挑战：最深的那道是被狮群围攻时留下的，最浅的则是穿越荆棘丛的纪念。
“是生命的军功章。”卡鲁在笔记本上拓下那些缺口，纸页上的纹路突然洇出淡淡的水痕，像刚哭过的痕迹。他想起兽医说的话：斑纹下的血管会随情绪扩张收缩，紧张时深色斑块会发红，就像人类的脸红，“连表达痛苦的方式都藏在花纹里，比任何哀嚎都沉默，也都沉重。”
幼鹿芽的斑纹还在“生长”。每当它学会一项新技能——第一次吃到高处的树叶，第一次避开蛇的攻击，斑纹就会增加一块新的拼图。卡鲁发现这些新增的斑块，形状竟与猴面包树的阴影完全吻合——清晨时芽在树影里打盹，傍晚的斑纹就多了片相似的轮廓。
“是环境的拓印。”祖父用赭石在地上画着树影，再对照芽的斑纹，重合度惊人，“长颈鹿的皮肤是活的画布，草原给它什么，它就画下什么。”他突然按住卡鲁的肩膀，指向西方的落日，“你看现在的树影，明天芽的后腿就会多一块这样的三角斑。”
部落的鞣皮匠，最珍视长颈鹿脱落的皮屑。把这些带着斑纹微粒的碎屑混进鞣制液，处理过的兽皮会像雷的皮肤一样，在酷暑里保持凉爽，寒冬时锁住温度。去年卡鲁用这种皮子做了件坎肩，雨季时竟能从斑纹状的纹路里渗出潮气，像背着片会呼吸的草原。
“是体温的密码本。”鞣皮匠翻动着浸泡的兽皮，水面浮起层褐色的微粒，“先民早就发现，长颈鹿的斑纹里藏着冷热的秘密。你看这水纹，和雷背上的螺旋纹一模一样。”
雷在应对旱季的热浪时，会主动把身体转向太阳。让最大块的深色斑纹正对阳光，同时绷紧皮肤，让浅色缝隙尽可能张开——这是卡鲁在望远镜里发现的。当阳光最烈时，那些缝隙里的皮肤会微微发亮，像有无数细小的泉眼在散热，体温监测仪显示，此时它的核心温度比暴露在阳光下的岩石低了12c。
“是动态的遮阳伞。”卡鲁在沙地上画出雷的转向角度，与太阳的轨迹形成完美的45度夹角，“比我们的帐篷科学，既能利用阳光杀菌，又不会让体温失控。”他突然注意到，部落的圆形茅舍朝向，竟与雷的转向惊人地相似，“先民肯定偷师了长颈鹿的智慧。”
巫医的药箱里，藏着块风干的长颈鹿斑纹皮肤。研磨成粉后混着蜂蜜，能治疗小儿的发热症。卡鲁小时候发过一场高烧，祖母就是用这种药把他从昏迷里唤回来的。“不是魔法，是生物节律的共鸣。”巫医指着药粉在水里的扩散轨迹，形成的波纹与健康人的脉搏完全同步，“长颈鹿的体温调节机制，能唤醒人体的自愈力。”
孩子们最爱玩“找斑纹”的游戏。在雷趴着休息时，他们会闭着眼伸手摸，从斑纹的触感猜自己摸到的是哪块区域——摸到锯齿状边缘的是颈侧，摸到平滑斑块的是背部。卡鲁曾被蒙着眼摸到雷的耳后，那里的斑纹细得像发丝，他脱口而出“幼鹿吃奶的地方”，惹得大家一阵笑。
“是身体的地图册。”祖父帮孩子们解开蒙眼布，“每个斑纹都在说自己的故事，摸到它们，就像在和长颈鹿对话。”
雨季来临时，雷的斑纹会变得湿润发亮。深色的斑块吸饱了水汽，在月光下泛着油光，浅色的缝隙里则生出细小的苔藓——卡鲁在显微镜下看过，这些苔藓的孢子就藏在斑纹的毛囊里，等雨季一到就破土而出。“是会养植物的皮肤。”他对着苔藓拍照，照片里的纹路与部落的灌溉渠图纸如出一辙。
当最后一缕阳光沉入地平线，雷的斑纹开始慢慢变暗。深色的斑块融入暮色，浅色的缝隙却越来越清晰，像夜空中的星轨。卡鲁躺在草地上，看着雷的侧影在月光下起伏，突然明白这些斑纹是草原的体温记：记录着火山喷发时的灼热，冰川消退时的微凉，还有此刻，人与鹿共享的38c的温柔。
斑纹的体温还在随四季流转，像草原的呼吸，一呼一吸间，把生命的节奏刻进皮肤。卡鲁知道，只要长颈鹿还在啃食带露的树叶，这些斑纹就会永远温热，用最沉默的方式，守护着草原的体温，也守护着所有依赖这份温度生存的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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