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过云端的风
灰羽飞鸽阿灰第一次挣脱鸽笼时，翅膀都在发抖。养鸽人忘了关笼门，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在木栅栏上，像条金色的路，引诱着它扑棱棱飞了出去。
起初它不敢飞得太高，贴着屋顶的瓦片盘旋，生怕那个戴蓝布帽的养鸽人追出来。可风裹着花香从耳边掠过，脚下的街道像条流动的河，汽车鸣笛变成遥远的嗡嗡声——原来天空不是鸽笼顶上那方小小的正方形，是无边无际的蓝，连云都能当啃。
“原来这才是飞。”阿灰展开翅膀，顺着气流往上冲，羽毛被风梳理得服服帖帖。它飞过菜市场的大棚，看见卖鸽子的摊位前，铁笼里的同伴正歪着头看它，眼神里有羡慕，也有困惑——它们大概以为，飞再高，终要落回笼子里啄米。
阿灰没回头。它跟着一群野鸽，学会了在麦田里找饱满的麦粒，学会了在雨来临前躲进废弃的钟楼，学会了分辨哪些窗台的面包屑是善意的，哪些是孩子们的恶作剧。有次它被弹弓打中翅膀，是住在老槐树上的乌鸦夫妇救了它，用柔软的干草给它铺了个窝，还把找到的肉虫分它一半。
“自由是要挨疼的。”老乌鸦用翅膀拍了拍它的背，“但疼过才知道，风里的滋味比笼子里的小米香。”
阿灰的翅膀好了以后，飞得更野了。它飞过青黛色的远山，看见山涧里的溪流像条银带；它掠过波光粼粼的湖面，惊起一群白鹭，翅膀拍打的声音像首合唱；它甚至跟着迁徙的雁群，往南飞了一段，直到雁群嘲笑它“小个子跟不上”，才恋恋不舍地掉头。
有天，它落在一个窗台，看见里面有个小男孩，正对着一幅画发呆。画上是只飞鸽，翅膀张得很大，背景是没有边际的天空。男孩手里拿着支笔，在画的角落写着：“我也想飞。”
窗台上放着个小小的瓷盘，里面盛着清水和玉米粒。阿灰犹豫了一下，还是跳过去啄了几口。男孩发现了它，眼睛一下子亮了，却没有伸手抓，只是轻轻说：“你飞得真高啊。”
阿灰朝他歪了歪头，扑棱棱飞起，在窗台上空盘旋了三圈，才朝着远山飞去。它看见男孩举起手，对着它的方向挥了挥，像在给自己，也给画里的鸽子送行。
冬天来临时，阿灰在老钟楼里，和几只野鸽组成了“临时家庭”。它们轮流出去找食物，轮流守着钟楼的破窗，抵御寒风。有只母鸽生了蛋，阿灰就主动承担起“放哨”的任务，站在钟楼顶端，像个警惕的哨兵，看见老鹰的影子就发出“咕咕”的警告。
雪落的时候，钟楼里很暖和。母鸽的小鸽子孵出来了，毛茸茸的，像几个会动的小绒球。阿灰看着它们第一次尝试扇动翅膀，心里突然明白了——自由不是孤零零地飞，是能和同伴分享找到的麦粒，是能为弱小的生命站岗，是知道无论飞多远，总有个破钟楼可以落脚。
开春后，阿灰又飞过那个窗台。男孩还在，只是画换了，上面多了只灰羽飞鸽，正带着一群小鸽子，往远山飞去。瓷盘里依旧有清水和玉米粒，旁边还多了张画着笑脸的便签。
阿灰这次没急着走，它站在窗台上，看着男孩写作业，看了很久。直到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才衔起一颗玉米粒，朝着男孩晃了晃，然后冲天而起。
它要去更远的地方了，去看看男孩画里的“没有边际的天空”到底是什么样。它知道，自由不是逃离，是带着牵挂飞翔；不是无拘无束，是懂得为值得的人和事，停一停翅膀。
风从耳边掠过，带着春天的气息，也带着钟楼里的暖意，带着窗台的玉米粒香。阿灰的翅膀张得很大，羽毛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一片灰色的云，永远朝着没有笼子的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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