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清晨，肖珂云在租住的小房间里辗转反侧。窗外的天色刚蒙蒙亮，她就再也睡不着了。昨天从母亲那里得知，袁一凡今天要带思语去人民公园放风筝，这个消息让她整夜难眠。
她起身拉开窗帘，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这个位于城郊的老旧小区，与她曾经居住的丽景花园天差地别。墙皮有些剥落，楼道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味。但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是每个夜晚的孤寂。
“我就远远地看一眼，就看一眼。”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
镜中的女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旧毛衣，这是她现在最体面的出门衣服了。她仔细地把头发梳整齐，还淡淡地涂了一层口红。可是再怎么打扮，也掩盖不住眼底的疲惫和憔悴。
早上八点，她坐上了开往人民公园的公交车。车厢里挤满了周末出游的人，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一一掠过。这条路，曾经是他们一家三口每周日出游的必经之路。
公园里已经来了不少游客。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空气中飘着桂花残留的香气。肖珂云小心翼翼地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目光急切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小身影。
突然，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在远处的草坪上，袁一凡正半蹲着为思语整理衣领。小女孩穿着那件她记忆中的粉色外套，手里紧紧攥着一只彩色的蝴蝶风筝。阳光照在思语的笑脸上，那眉眼，那神态，都像极了袁一凡。
肖珂云的视线立刻模糊了。她赶紧用手背擦去泪水，生怕错过女儿的每一个动作。
“爸爸，快看！风筝飞起来了！”思语欢快的声音随风飘来。
袁一凡耐心地教女儿放线，大手握着小手，一步步指导着。风筝在秋风中缓缓升起，思语兴奋地跳着，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爸爸好厉害！风筝飞得好高啊！”
肖珂云看着这一幕，心里既欣慰又酸楚。欣慰的是女儿看起来很快乐，酸楚的是这份快乐与她无关。她想起去年春天，也是在这个公园，他们一家三口放风筝的情景。那时思语还跑不稳，跌跌撞撞地追着风筝，她和袁一凡一左一右护着，生怕女儿摔倒。
而现在，她只能像个偷窥者一样，躲在树后远远地看着。
秋风吹过，几片枯叶簌簌落下。肖珂云裹紧了单薄的外套，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女儿的身影。她看见思语跑得太快差点摔倒，袁一凡及时扶住了她；看见女儿渴了，袁一凡从背包里拿出水壶，细心地喂她喝水；看见风筝卡在树上，袁一凡一把举起女儿，让她能够到风筝线。
每一个细微的互动，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
就在这时，袁一凡突然抬起头，目光准确地投向了她所在的方向。肖珂云吓得赶紧缩回树后，心脏狂跳不止。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她面前。
“肖珂云，你到底想干什么？”
袁一凡的声音冷得像冰，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毛衣，身姿笔挺，与记忆中那个温柔的丈夫判若两人。
肖珂云慌乱地从树后走出来，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我、我就是想看看思语……”
“我已经跟你说过，不要偷偷跟着我们。”袁一凡打断她，语气严厉，“你这样会吓到思语的。”
远处，思语还在专心地放着风筝，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肖珂云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就是太想她了……我保证就这一次，以后不会了……”
袁一凡的目光扫过她泛红的眼眶，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冷漠：“想看思语可以提前跟我说，不要再这样偷偷摸摸的。”
这时，一阵风吹来，肖珂云单薄的身子微微发抖。她看着袁一凡身上那件质感很好的羊毛衫，想起从前这个时候，他总会细心为她带上外套。
“一凡，我知道错了……”她鼓起勇气，声音颤抖，“我真的好后悔……”
袁一凡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波动，但很快又变得坚定：“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回头看了眼女儿，思语正拉着风筝线在草坪上奔跑，银铃般的笑声随风飘来。
“思语现在过得很好。”他的声音低沉，“我希望你不要打扰她现在的生活。”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狠狠刺进肖珂云的心脏。她看着远处女儿快乐的模样，突然意识到，没有她，思语确实过得很好。
“我……我能不能和思语说句话？就一句？”她几乎是哀求着。
袁一凡沉默了片刻，最终摇了摇头：“今天不行。她玩得正开心，我不想影响她的心情。”
他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背对着她说：“下次想看思语，提前发消息约时间。如果再让我发现你这样偷偷跟着我们……”
他没有说完后面的话，但肖珂云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望着袁一凡远去的背影，肖珂云无力地靠在树干上。树皮的粗糙质感透过薄薄的毛衣传来，带着秋日的凉意。
她看见袁一凡回到女儿身边，思语立即扑进他怀里，兴奋地指着空中的风筝。袁一凡弯腰把女儿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肩膀上，那样亲密无间的姿态，让肖珂云的心痛得无法呼吸。
“妈妈……”
恍惚中，她仿佛听见思语在叫她。可定睛看去，女儿正开心地搂着爸爸的脖子，小脸贴在袁一凡的脸上，根本不曾看向这个方向。
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她狼狈地擦着眼泪，却越擦越多。
这时，思语的风筝突然断了线，随风飘向远处。小女孩愣了一下，随即哇哇大哭起来。肖珂云的心立刻揪紧了，下意识就要冲过去。
可是袁一凡已经轻轻拍着女儿的背，柔声安慰着。他从背包里又拿出一只风筝——正是昨天他们一起做的那只蝴蝶风筝。
思语破涕为笑，接过新风筝，又开心地玩了起来。
肖珂云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备用风筝，原来没有她，他也能把女儿照顾得这么好。
秋风卷起满地落叶，也带来了远处父女俩的对话：
“爸爸，刚才好像看到妈妈了。”
“你看错了，思语。来，我们继续放风筝。”
“可是我真的好像看到妈妈了……”
“专心放风筝，不然又要飞走了。”
肖珂云再也看不下去，转身逃离了公园。她的脚步踉跄，泪水模糊了视线。路过的行人好奇地看着这个哭泣的女人，但她已经无暇顾及。
跑到公园门口，她回头最后望了一眼。草坪上，袁一凡正抱着思语转圈，女儿的笑声像银铃般清脆。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美好得像个梦境。
而这个梦境，已经永远与她无关了。
她摸出手机，想要给袁一凡发条消息道歉，却发现自己早已被他拉黑。
秋风萧瑟，卷起她单薄的衣角。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公园门口，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孤独。
原来，有些错误一旦犯下，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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