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肖珂云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超市员工更衣室。她换上那件略显宽大的蓝色工作服，对着镜子仔细整理衣领。镜中的女人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曾经精心打理的卷发现在只是随意地扎在脑后。
“小肖，今天你负责三号收银台。”值班经理在门口喊道，语气平淡得不带任何感情。
肖珂云低声应了一句，快步走向自己的工作岗位。这是她在这家超市工作的第二个月，每天站立八个小时，重复着扫码、装袋、收钱的机械动作。手指因为长期接触扫码枪已经有些粗糙，掌心还留着前两天被购物袋勒出的红痕。
上午的客流量不大，她得以偶尔发呆。望着窗外渐亮的天空，她不禁想起从前这个时间，她还在丽景花园的卧室里安睡。袁一凡总会轻手轻脚地起床，为她准备好早餐后才叫她起床。那时她最烦恼的不过是要穿哪条裙子，或是今天该约哪个朋友逛街。
“请帮我结账。”一位老太太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肖珂云连忙接过商品，熟练地扫码。老太太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问道：“姑娘，你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她的心猛地一跳，强作镇定地摇头：“您可能认错人了。”
老太太若有所思地离开，肖珂云却已惊出一身冷汗。自从上次在城峰电子闹事后，她最怕的就是被人认出来。
中午换班吃饭时，她独自坐在员工休息室的角落，小口小口地吃着从家里带来的剩饭。邻座几个年轻收银员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新买的化妆品，她默默地听着，想起自己梳妆台上那些积了灰的名牌护肤品。
“肖姐，你要不要尝尝我带的红烧肉？”一个刚来的小姑娘好心问道。
肖珂云勉强笑了笑：“不用了，我吃饱了。”
她哪里是吃饱了，只是实在没胃口。这些天来，她每晚都睡不好，一闭眼就是袁一凡那双冰冷的眼睛，还有思语怯生生叫她“别人”的模样。
下午两点，超市迎来了一天中最繁忙的时段。肖珂云机械地重复着扫码的动作，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哟，这不是肖小姐吗？”
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突然响起。肖珂云抬头，看见一个打扮时髦的中年妇女正站在收银台前，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您认错人了。”肖珂云低下头，加快手上的动作。
那女人却不肯罢休，故意提高音量对身边的同伴说：“我可没认错，这就是那个出轨被当场抓住，还跑去前夫公司大闹的肖珂云啊！听说当时在公司大厅，她前夫直接把证据投影出来，全场的人都看见她干的那些龌龊事了！”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肖珂云身上。她感觉自己的脸颊像被火烧一样烫，握着扫码枪的手开始发抖。
“真没想到她在这里工作……”
“长得倒是挺端正的，怎么做出那种事？”
“听说她出轨的对象还是个有妇之夫呢！”
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肖珂云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专注于手中的工作。可是越着急，动作就越发笨拙，一袋速冻水饺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请、请您结账。”她声音发颤，不敢抬头看任何人的眼睛。
那个带头认她的女人得意地扬起下巴，故意慢悠悠地从钱包里掏出现金：“急什么？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怕人说？”
肖珂云感觉眼眶发热，视线开始模糊。她想起三个月前，她还是人人羡慕的袁太太，住在高档小区，开着二十多万的车，每天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晚饭该做什么。而现在，她穿着廉价的工装，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指着鼻子羞辱。
“一共是一百二十八块五毛。”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女人把钱递过来时，故意让硬币散落一地：“哎呀，不好意思，能麻烦你捡一下吗？”
肖珂云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缓缓蹲下身，一枚一枚地捡起那些散落的硬币。每一枚硬币都像在嘲笑她如今的处境，提醒着她曾经亲手毁掉了怎样幸福的生活。
“要我说啊，这种人就不该出来工作，省得污了别人的眼。”女人的声音像一把刀子，狠狠扎进她的心里。
终于结完账，肖珂云几乎是瘫坐在椅子上。接下来的每一个顾客，似乎都在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她。有人故意在她面前交头接耳，有人接过购物袋时刻意避开与她的接触，还有人明目张胆地拿出手机对着她拍照。
“你看，就是她，网上还有她大闹公司的视频呢！”
“真不要脸，出轨还有脸去闹。”
“听说她前夫特别优秀，是科技公司的高管，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些话语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耳朵，刺得她生疼。她想起袁一凡曾经对她的好，想起他每天下班都会给她带最爱吃的甜品，想起她生病时他整夜不睡地守在床边。而现在，这一切都被她亲手摧毁了。
下午四点，超市的人流渐渐稀少。肖珂云趁着空闲想去洗手间洗把脸，却在走廊里听到两个同事的议论。
“听说她以前可是住丽景花园的，现在沦落到跟我们一样站柜台了。”
“活该！谁让她不知好歹，放着那么好的老公不要，非要出去偷吃。”
她慌忙转身，躲进了最里面的隔间。坐在马桶盖上，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泪水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死死捂住嘴，不让声音泄露出去，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记得有一次她逛街时看中一条项链，要价五千多。她嫌贵没买，第二天袁一凡就偷偷买回来送给她。那时她只是开心地收下，从未想过他加班到深夜的辛苦。现在她一个月工资才三千块，要省吃俭用大半年才能买得起那样一条项链。
可是现在她才明白，袁一凡给她的何止是一条项链？他给了她一个家，给了她无忧无虑的生活，给了她全部的信任和爱。而她，却为了一时的刺激，把这一切都抛弃了。
下班铃声响起时，她的眼睛已经肿得像核桃。她低着头快速换好衣服，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超市。
走在回家的路上，晚风吹在脸上，带着深秋的凉意。路过一家童装店，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橱窗里挂着一件粉色的羽绒服，帽子上带着毛茸茸的球，和思语最喜欢的那件很像。
她记得去年冬天，袁一凡带着她们去滑雪。思语穿着那件粉色羽绒服，在雪地里像个小团子一样滚来滚去。那时袁一凡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着她，三个人的笑声在雪场上空飘荡。
而现在，马上就要入冬了，她却连给女儿买一件新衣服的能力都没有。昨天在幼儿园门口，她看见思语穿着去年那件羽绒服，袖子已经有些短了。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掏出手机，翻到相册里唯一一张还存着的全家福。照片上，袁一凡抱着思语，她依偎在他身边，三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可是现在，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蹲在路边，任凭泪水打湿衣襟。路过的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她却已经无力在意。比起在超市里当众受辱，更让她痛苦的是内心深处无尽的悔恨。
如果当初能够珍惜那个真心待她的人，如果当初能够抵挡住诱惑，如果当初能够明白平淡中的珍贵……可是人生没有如果，她只能咽下自己种下的苦果。
夜色渐深，她慢慢站起身，朝着那个租来的小单间走去。房间里没有开灯，她直接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在黑暗中，她仿佛又听见思语软软地叫她“妈妈”，听见袁一凡温柔地说“老婆，我回来了”。可是当她伸手去触碰时，却只摸到冰凉的墙壁。
这一夜，注定又是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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