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者计划”。
这四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捅进严景行记忆宫殿最深处的禁区,拧开了一道尘封血海的闸门。
那不是一个交易模型,那是他父亲的野心,是严氏集团曾经矗立于世界之巅的基石,是他少年时代亲手敲下的第一行代码,也是他家族覆灭时,流淌在废墟里的最后一滴血。
它本该随着那场大火,被彻底埋葬。
如今,它的幽灵,却在千里之外的A股市场,隔着冰冷的屏幕,对他露出了森然的微笑。
汽车旅馆里廉价的消毒水气味,瞬间变成了当年火灾现场的焦糊味。严景行感觉自己的呼吸系统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大脑在短暂的空白后,被滔天的怒火和刺骨的寒意所占据。
是谁?
是父亲当年的旧部,在以这种方式宣告回归?
还是……当初那个将严家推入深渊的刽子手,不仅夺走了他的一切,还偷走了他家族最核心的灵魂?
“哥,你怎么了?”潘子看着严景行一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你的脸比鬼叔的合同还难看。屏幕上有什么?赵家的核弹密码吗?”
严景行没有回答。他的意识已经化作一道闪电,冲进了“超算大脑”的运算核心。他将那股神秘力量的所有交易数据,放大到纳秒级别进行拆解、分析、比对。
下单的逻辑,撤单的伪装,资金的分割……每一个细节都与记忆中的“观星者”别无二致。
不,有区别。
严景行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发现了。
这股力量的交易风格,比他父亲当年的“观星者”更加冷酷,更加……不择手段。父亲的“观星者”,像一位严谨的天文学家,通过精密的计算,找到星辰的轨迹,顺势而为。而这个新的“观星者”,像一个将星辰当做武器的暴君,它在交易中,会毫不犹豫地利用其他跟风盘作为自己的“燃料”和“护盾”,甚至会故意制造陷阱,引诱散户进来,然后将他们连同对手盘一起绞杀。
这是一种极致的、将人性弱点利用到骨子里的残忍。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一个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如同深海的气泡,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中。
那是他还在华尔街留学的时候。凭着惊人的天赋,他成了学院里的风云人物,也引起了不少对冲基金的注意。其中,一个在顶级基金公司实习的华人学长,对他尤为热情。
那位林学长,永远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手腕上是百达翡丽,谈吐间都是普通留学生遥不可及的行业内幕和财富密码。他很欣赏严景行,说他是个天才,不该在学校里浪费时间,并“慷慨”地给了他一个赚取零花钱和实习经验的机会。
“很简单,景行。”林学长当时坐在高级餐厅的靠窗位置,晃着杯中的红酒,窗外是曼哈顿的璀璨夜景,“我给你一些消息,你用你的账户,帮我做几笔小交易。赚了,我们三七分,你七。亏了,算我的。”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严景行只用了三天,就通过分析林学长给出的“消息股”的盘口数据,逆向推导出了整个操作的本质。
——老鼠仓。
林学长利用在基金公司的职位,提前获知基金即将大额建仓的股票。然后,他组织一大批像严景行这样聪明、缺钱、又渴望机会的留学生,用他们干净的账户,在基金入场前,提前买入。等基金的巨量买单将股价推高后,他们再悄然卖出,赚取那一段最稳定、最暴利的差价。
那些留学生,就是他的“老鼠”。
而一旦东窗事发,被监管机构盯上,这些分散在不同人名下的“老鼠仓”账户,就是最好的防火墙。林学长可以轻松地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而那些被财富梦想冲昏头脑的留学生,将面临的,是账户冻结、巨额罚款,甚至是牢狱之灾和被遣返的命运。
他们是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是擦屁股的厕纸。
严景行记得,当他点破这一切,并拒绝加入时,林学长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眼神冷了下来。
“景行,你太年轻了。在这个世界上,规则,就是用来让弱者去遵守,让强者去利用的。你以为那些高盛、摩根的人,手上就干净吗?他们只是把厕纸用得更高级而已。”
“你今天拒绝我,总有一天,你会被这个世界,逼到连当厕纸的资格都没有。”
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和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冰冷眼神,此刻,与屏幕上那个“观星者”的交易风格,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仇恨和愤怒之上,一种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严景行。
如果……如果当年那个林学长,背后站着的就是赵家呢?如果赵家不仅在金融市场上围剿了他的家族,还通过这种方式,从精神和认知上,污染和收编了那些本该成为国家栋梁的顶尖人才呢?
而这个“观星者”的幽灵,会不会就是……
严景行不敢再想下去。
他猛地从回忆中挣脱出来,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哥,你没事吧?要不我们先歇歇?”潘子递过来一瓶水,满脸担忧。
“没事。”严景行接过水,却没有喝。他看着电脑屏幕,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
他现在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赵家这个庞大的金融帝国,还有一个隐藏在暗处,熟悉他、了解他、甚至可能偷走了他家族最高机密的,来自过去的梦魇。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黑暗中潜行,给赵家致命一击。
但现在,黑暗中,还有另一个猎人。一个和他使用着同样武器,甚至比他更熟悉黑暗法则的猎人。
他不能再用“观星者”的模式进行交易了。那无异于在黑暗中点亮一盏写着自己名字的灯笼,告诉对方“我在这里”。
“胖子。”严景行开口,声音沙哑但异常坚定,“换个打法。”
“啊?怎么换?”
“把我们剩下的资金,再拆分。一部分继续按照原计划,用‘幽灵模式’建立空头仓位。另一部分……”严景行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给我用最大胆、最狂暴的方式,去市场上扫货!”
“扫货?哥,我们是做空啊!你买入海天金控的股票干什么?”潘子彻底懵了。
“不是买股票,是买它的看涨期权!买那些最活跃,最容易被人盯上的合约!”严景行说道,“我要在市场上,伪造一个身份。”
潘子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让别人以为我们是看多海天金控的?是赵家的护盘资金?”
“不,我要让他们以为,我们是另一头华尔街的饿狼。”严景行调出了一个基金公司的资料,“‘狮鹫资本’,以短期、高频、风格凶悍着称。我们就模仿他们的风格,在市场上制造混乱。我要让这潭水,浑到谁也看不清谁。我要让那个躲在暗处的幽灵,也分不清谁是猎物,谁是猎人!”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
在做空的同时,伪造一个看多的假象,这需要对市场情绪和资金流向有神级的把控力,稍有不慎,就会被两股力量撕得粉碎。
“明白了!”潘子一咬牙,脸上露出豁出去的表情,“不就是精神分裂吗?我左手打右手,自己跟自己演!奥斯卡都欠我一个小金人!”
他正准备操作,那部属于“鬼叔”的加密卫星电话,突然在桌子上“嗡”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电话,是一条短信。
潘子拿起来看了一眼,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手机“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严景行捡起手机。
屏幕上,只有一个陌生的号码,和一行简短的、足以让血液冻结的中文。
“师弟,好久不见。这盘棋,你下得太慢了。”
ps:这个自称“师兄”的人,会是严景行最大的敌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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