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年的夏天,京城像个巨大的蒸笼,闷得人喘不过气。
白日里蝉鸣聒噪,到了夜里,那黏腻的热浪,裹挟着柏油路未散尽的余温,依旧无孔不入。
国务院办公厅,一间灯火通明的办公室内,烟雾缭绕,几乎凝成了实质。
刘峰坐在靠墙的沙发上,身子挺得笔直,像一颗压进了枪膛的子弹。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的确良短袖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脚下是一双半旧的皮鞋,却擦得锃亮。他看起来不到三十,眉眼间还残留着些许年轻人的锐气,但那双眼睛,沉静得像两口深井,望进去,只有一片不见底的幽暗。
他对面,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穿着灰色的中山装,面容清癯,不怒自威。老者手里夹着一支烟,久久没有吸一口,只是任由烟灰一点点积攒,弯曲,最终无声地断裂,跌落在堆满文件的办公桌上。
“情况,比你想象的更复杂。”老者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寂静的空气里。“豫省,那个叫‘四海贸易’的摊子,水很深。牵扯到的人,盘根错节。”
刘峰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窗外的知了像是铆足了劲,要把这夏夜彻底撕裂。
“治安恶化,经济犯罪猖獗,甚至有些干部子弟,也牵扯其中,无法无天!”老者的语气陡然转厉,手中的烟蒂被重重按灭在烟灰缸里。“上面下了决心,要刮一场风暴,一场彻彻底底的‘严打’风暴!要把这些乌烟瘴气,连根拔起!”
他抬起眼,目光如两道实质的探照灯,打在刘峰脸上:“组织上决定,成立特别工作组,由你担任副组长,主持那边的日常工作。”
空气似乎又凝滞了几分。副组长,主持工作——这意味着滔天的权柄,也意味着无尽的凶险。
刘峰的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但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波澜。他没有问为什么是他,一个在办公厅资历尚浅的年轻人。有些命令,不需要理由,只需要执行。
“有困难吗?”老者问,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
刘峰深吸一口气,那口灼热而带着烟味的空气涌入肺叶,让他原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锐利。他站起身,依旧是那副笔挺的姿态,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子弹上膛:
“没有困难。保证完成任务。”
老者凝视他片刻,缓缓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厚厚的卷宗,推到桌边:“这是初步材料,‘四海贸易’只是冰山一角。背后站着什么人,你自己看。记住,你此去,代表的是国法,是中央的决心!”
刘峰上前,双手接过卷宗。封面上,“四海贸易”四个字下面,用红笔隐约勾勒出几个模糊的影子,其中一个代号,被称为“黄少爷”。
“你的工作作风,我有所耳闻。”老者靠在椅背上,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有人说你太硬,不懂变通。但这一次,我们需要的就是这把硬骨头。记住八个字——”
刘峰抬头。
霹雳手段,菩萨心肠。老者一字一顿,“对犯罪分子,要有雷霆万钧之势,绝不姑息!但对人民群众,要时刻记住我们是为什么而战。”
“明白。”刘峰将卷宗紧紧攥在手里,那硬质的牛皮封面,硌得他掌心生疼。
“去吧,机票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明天一早就出发。”老者挥了挥手,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到了地方,会有人接应你。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但更多的时候,你需要独自面对。”
刘峰敬了一个标准的礼,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办公室。
走廊里空旷而安静,只有他皮鞋叩击水磨石地面的声音,清脆,孤独,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走出办公大楼,夜风裹着热浪扑面而来。京城的夜空,看不到几颗星星,只有厚重的云层低低压着,预示着一场暴雨将至。
1979年上海控江路事件。
1980年广州滨江路事件。
1981年少女轮奸案。
1981年北京北海公园事件。
1983年二王事件。
等一系列的犯罪案件,如果不进行严厉打击,改革开放的成果,就有可能付诸东流。
经济发展了,政治稳定了,但是社会治安很不好!女工晚上不敢上班,好人怕坏人。
社会如果不稳定,又何谈发展。
刘峰站在台阶上,回头望了一眼那栋在夜色中沉默肃立的建筑。这里是他蛰伏、学习、观察的地方,如今,他终于要亮出鞘中的锋芒了。
他摸了摸口袋,里面除了一张明天的机票,空空如也。但他感觉手里沉甸甸的,仿佛已经握住了那柄无形的“狗头铡”。
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无声地滑到他面前,司机摇下车窗,露出半张年轻却沉稳的脸:“刘组长,回招待所?”
刘峰拉开车门坐进去,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去南城,绕一圈。”他忽然说。
司机愣了一下,没多问,熟练地打方向盘,轿车汇入稀疏的车流。
车子穿过长安街,拐进南城的老胡同区。这里与庄严的办公区仿佛是两个世界。昏暗的路灯下,光着膀子的男人在路灯下摇着蒲扇下棋,孩子们追逐打闹,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和晚饭残留的葱花香。
这是最真实的人间烟火。
刘峰摇下车窗,静静地看着。他看到一间低矮的平房门口,一个妇人正端着盆泼水,嘴里骂骂咧咧,似乎在数落不争气的丈夫;他看到几个半大的小子,蹲在墙角,眼神飘忽地打量着过往行人……
他的目光愈发沉静,也愈发坚定。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低声重复着这句官场上流传甚广的“至理名言”,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如果在其位的人不管呢?如果在其位的人,本身就是蠹虫呢?
那这苦痛,这沉沦,最终不还是要由这些在路灯下为了生计奔波、争吵、迷茫的普通百姓来承受吗?
别人怎么样,他管不了。
但他刘峰,既然看到了,就一定要管!
轿车缓缓驶离这片烟火之地,重新汇入主干道。刘峰摇上车窗,将窗外世界的喧嚣与沉闷一并隔绝。
他靠在座椅上,再次闭上眼睛。
脑海里,不再是京城的夜景,而是即将奔赴的南方重镇,是卷宗上那些模糊而嚣张的名字,是即将到来的、注定腥风血雨的碰撞。
风暴,将从他的脚下开始掀起。
伏尔加轿车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像一头被唤醒的猎豹,撕开夜幕,向着未知的战场,疾驰而去。
剑,已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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