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光未亮,营区还笼罩在一片青灰色的晨曦之中,只有远处炊事班的方向传来些许轻微的响动。
刘峰已经收拾好了行装,非常简单,一个军用挎包,一个打着三横两竖标准背包带的被褥卷,就是他全部的家当。
营部门外,赵蒙生、梁三喜、靳开来和“小北京”静静地站着,如同四尊沉默的雕像,他们是唯一被允许前来送行的人。
昨夜的酒意尚未完全,从赵蒙生和靳开来脸上褪尽,但他们的眼神却异常清醒,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没有过多的言语,所有的告别似乎都在昨夜那场酒,和那次最后的查岗中完成了。
刘峰逐一看向他们,目光在每一张坚毅而熟悉的面孔上停留片刻,然后,他抬起手,庄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四人同时抬手回礼,动作整齐划一,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利落,也带着沉甸甸的不舍。
礼毕,刘峰没有再犹豫,利落地转身,背起行囊,迈开大步,向着营区外停着的吉普车走去。
他的背影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挺拔而决绝,没有丝毫留恋的拖沓,一如他往日执行任务时的作风。
车门关上,引擎发动,吉普车卷起淡淡的尘土,缓缓驶离。
赵蒙生等人站在原地,久久凝视着车子消失的方向,直到那抹草绿色彻底融入黎明前的薄雾之中。
……………………………
吉普车颠簸着驶向远方,刘峰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逐渐变得陌生的景色。他的心情如同这清晨的光线,明暗交织。他不知道自己到了鹏城,会被安排到一个什么样的工作岗位,是进入某个政府部门,还是去到某个正在筹建的企业?前方等待他的,是机遇,还是更为复杂的挑战?一切都是未知数。
但他知道一点,鹏城,那片紧邻香港的边陲之地,此刻正处在一场历史性巨变的起点。
就在这一年,1979年,中央正式批准宝安县改为深圳市。一股难以言喻的活力,开始在这片原本荒凉的土地上萌动、勃发。
刘峰的脑海中,结合着廖洋的记忆和近期听到的只言片语,勾勒出那片土地上正在发生的图景:
他听到了打破束缚的轰鸣,推土机和挖掘机的轰鸣声,开始取代昔日田园的寂静。罗湖、上步等区域,原本的农田、水塘和荒坡被一片片推平,一条条初步的道路骨架被勾勒出来。建设,成为了这里最初、也是最强烈的语言。
他看到了政策的春风吹遍大地,中央给予了特殊的政策,鼓励“先行先试”。虽然具体细则还在摸索,但“改革开放”四个字,如同强劲的春风,已经开始吹拂。
一些胆大、有想法的人,开始尝试着与隔河相望的香港进行小额贸易,最初的“三来一补”(来料加工、来样加工、来件装配和补偿贸易)企业模式开始悄然萌芽,虽然规模很小,却代表着一种全新的经济形态的破土。
人才在悄然汇聚:像刘峰这样,从全国各地、各条战线被抽调或自发前来的干部、技术人员、青年学生,开始向这片热土汇聚。
他们怀着各种各样的理想和抱负,准备在这张近乎空白的画布上,描绘属于自己的、也是属于这个国家的未来。这里没有现成的经验,一切都需要“摸着石头过河”。
通往广州的公路在加紧修缮,蛇口工业区炸山填海的炮声隆隆作响,预示着港口建设的开始。通电、通水、通讯……这些最基础的条件,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从无到有,从有到好,为未来的经济腾飞打下坚实的基础。
记忆中弥漫着的是尘土的气息,是海风的咸腥,更是一种躁动不安、渴望改变、追求财富与发展的炽热气息。这里没有战场上的硝烟,但却充满了开拓的艰辛、观念的碰撞和创业的激情。
刘峰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投向南方。他知道,自己即将踏入的,就是这样一个百废待兴、却又处处潜藏着无限可能、正大步走向辉煌的地方。
他的军旅生涯已经结束,但另一场更为复杂、同样考验意志与智慧的“战斗”,才刚刚拉开序幕。他的未来,将与这座即将崛起的新城,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吉普车行驶在深圳市内(此时或许更准确地应称为宝安县旧址)一条泥泞不堪的土路边停下。司机略带歉意地回头说:“刘营长,前面路太烂,车过不去了,得劳您走几步。”
刘峰拎着简单的行李跳下车,脚上的军用胶鞋立刻陷进了黏湿的泥里。他抬眼望去,所谓的街道两旁,多是低矮的瓦房和简陋的棚户,更多的是大片大片的空地和水塘。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的腥气、海风的咸味,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施工机械的轰鸣。
按照指示,他沿着泥泞的小路向前走,最终在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看到了一排排用白色石棉瓦,和简易板材搭建起来的平房。若不是其中几间门口,挂着用木板或硬纸板做成的、写着“xx办公室”、“xx指挥部”的牌子,他几乎不敢相信,这里就是如今名声在外的深圳市委、市政府的临时办公点。
条件之简陋,远超想象。
但刘峰脸上没有,丝毫嫌弃或失望的神情。他想起猫耳洞里潮湿闷热、蛇虫鼠蚁遍布的环境,想起364高地,谅山战役,断魂谷里硝烟弥漫、生死一线的惨烈,眼前这片虽然杂乱却充满生机的建设场面,在他眼中,简直如同天堂。
更重要的是,他心中笃定,一座伟大的城市,就将从这片泥泞和这些简易板房中拔地而起。
他在一间挂着“市委办公室”牌子的板房前停下,整理了一下身上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
“请进。”
刘峰推门而入。房间不大,陈设极其简单,几张旧桌椅,一个文件柜,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深圳市规划草图。一位老者正伏在桌上批阅文件,闻声抬起头来。
这位老者约莫六十多岁年纪,头发已经灰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脸色红润,精神矍铄,穿着一身虽然旧但十分整洁的中山装,眼神锐利而充满智慧,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
刘峰知道,这位就是主持深圳特区初创工作的市委书记兼市长,宋梓南同志。
“报告首长!原铁血独立营营长刘峰,奉命前来报到!”刘峰立正,用洪亮的声音说道,尽管已经脱了军装,但多年的习惯依旧。
宋梓南放下手中的笔,缓缓站起身,他的目光落在刘峰脸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他没有立刻回应刘峰的报到,而是绕过桌子,走近了几步,仔细地端详着刘峰的脸庞,从上到下,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穿透皮相。
刘峰被他看得有些莫名,但仍保持着标准的军姿,坦然接受着审视。
刘峰刚刚经历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战火洗礼,而且本身相貌就极为英俊,举手投足之间就给人一种,锋芒毕露英气逼人的男子气概。
良久,宋梓南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似是回忆,似是感慨,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喃喃低语道:“像……真像啊……”
刘峰一愣,像?像谁?
没等刘峰发问,宋梓南已经收回了那片刻的失神,脸上恢复了温和而沉稳的笑容,他伸出手,用力地握了握刘峰的手,说了一句让刘峰更加摸不着头脑的话:
“好啊,刘峰同志,欢迎你来深圳!
我们这里,正是用人之际。看到你,让我想起一位故人,呵呵,似是故人来啊!”
故人?哪位故人?刘峰心中疑窦丛生,自己一个在战场上拼杀的军官,怎么会和宋书记口中的“故人”相像?而且看宋书记的神情,这位“故人”似乎非同一般。
但宋梓南显然没有深入解释的意思,他拍了拍刘峰的肩膀,语气变得务实起来:“你的情况,许司令已经跟我通过气了。战斗英雄,抗震功臣,有文化,有魄力,是块好钢!我们这里,现在最缺的就是你这样的好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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