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7月29日 星期三 晴
早晨 ,去上班的爸爸突然回来了,神色慌张的喊妈妈,“兰子,快点准备一下,我们要带着伢们去市里。大哥打电话到我单位里 ,说市区的老头子去世了。我们要赶紧赶到县城,和大哥一起坐小汽车去市区奔丧吊唁。”
又表情悲伤的对着我和弟弟说,“薇薇,准备一下啊,赶紧换衣服鞋子,把头发都梳一下。”说完,用手抹了一下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的脸。
听到这个消息,我的眼泪也快流了出来了,肚子有点抽搐的隐隐的疼,好像有股悲伤的气在里面打转,要冲到喉咙这里。
“市区的爷爷去世了?!他人那么好,对我们那么好,那么善良的一位老人!”我心里很难受,想起了小时候去市区爷爷家玩得种种经历。
“啊!老头子走了?这么快!”妈妈也一边进房间里换衣服一边说,“这么快,只熬了大半年呀!”
爸爸也在堂屋洗脸,闷闷的说,“他这下享福去了,陪老娘去了 ,癌症到最后瘦得人都变形了,疼都疼死了,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下去,最后那些天又不能吃不能喝的也是受罪。”
爸爸很悲伤,毕竟小时候也在市区爷爷那里生活过很长时间,这些年也走动得很频繁,感情十分深厚,他十分感激继爷爷对小时候他们的救助,后来又亲如父子的走动来往。
而且,爸爸十分有侠义之气,很重感情,特别是亲情,如亲生父亲一般的继父离世,他心里十分难受。
“呕…。”小汽车内我晕车晕得七荤八素的,我有严重的晕车的毛病,坐公交汽车反而不晕车,可能公交车空间大吧。
我拍打着胸口,把头对着脚边的塑料袋,吐得稀里糊涂的,只吐得只剩下酸水吐出来,才好受了些。
头痛得要命,下了车,妈妈在副食店买了一支咖啡雪糕递给我,“薇薇,吃了压一下。”
我接过雪糕咬了一口,好冰,牙齿都快冻住了,寒气上升,感觉晕车的毛病缓和了一些。
随同大伯一家,还有爸妈弟弟一起走上了三楼的继爷爷家里。
客厅里,继爷爷直挺挺的躺在一张小床上,看不清脸面,脸上蒙着纸钱。床的四周都是大盆子里面装的成块的冰,冒着丝丝的寒气。
一个人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我有些发呆。
我想起今年春节还来见过继爷爷,不禁双眼泛起泪花,心中十分酸楚。
屋子里挤了不少前来吊唁的人,有亲戚朋友,街里街坊的。
大人们都在一旁议论,“造业哦,一生都没享个福,孩子们多,舍不得吃喝,饿出的胃病。”
“伢们现在都出息了,这好的日子,却走了。”
“又当爹又当妈,婆婆也是个疯子,疯了这多年,也真是亏了他的。”
“长期的劳累过度,早出晚归的。”
“一生忠厚老实,性格好。对那个都好,连婆婆先前的伢都照顾得好好的,哪里找这种好人哦!”
“…。”
好心酸,我傻傻的站在一边,听得眼泪叭嗒叭嗒的渗了出来,鼻头也酸酸的,有鼻涕流了出来,只能仰着头吸了吸鼻子。
“薇薇,来给爷爷上香,磕头。”妈妈推了推发呆的我,弟弟已经在那里手举着三支香在磕头了。
我举着三支香三鞠躬默念,“爷爷,一路走好。
爷爷,希望来生您大富大贵,不再受众多子女的拖累,平安健康。
爷爷,保佑薇薇读个好学校。”
去也匆匆,回家也匆忙,下午三点就和大伯一家坐大伯单位的小汽车回家了。
一路上,我依旧晕车,因为我怕吃饭了吐得会更难受,中午和大家没有吃饭,只喝了点水。
1992年7月31日 星期五 晴
继爷爷的离世 ,让妈妈和我们谈起了我奶奶怎么会和继爷爷走一起的事情。
妈妈比爸爸讲故事更有激情,她脸上表情丰富,配上她的肢体语言,说到兴奋处都有适当的动作表达,更加让人身临其境。
“你奶奶13岁时,你姥姥一个人养不活三个伢了,你姥爷死蛮早 ,姥姥是个可怜人。你奶奶她是老大,就把她许给你爷爷做媳妇,这样家里也省了一份口粮。”
“以前你爷爷的酒楼不是炸了么?你爷爷就跑回来了,正好和你奶奶团聚,结果,你爷爷不回来还好些,回来了就三天两头和你奶奶扯皮。”
“你爷爷没有做过农活,全部的重担都落你奶奶身上,以前呀,种田做了事也吃不饱饭。”
“你太婆常常骂奶奶偷懒,你爷爷听不得他妈几句话,每次都喊打喊杀的对你奶奶。”
“都怪你太婆,是她把你奶奶逼走的。”
“有一次,你爷爷打牌赌博回来,又吵架,你太婆就挑拨,你爷爷打了奶奶还要拿刀砍她。”
“你奶奶抱着你爸爸,那个时候你爸爸才两岁,肚子里还怀着你叔叔,去投奔她在市区的老娘。”
“妈妈你说得好像看到了一样的。”我怀疑的说。“那个告诉你的?”
“勺啊,你奶奶的妈妈呀,你爸爸的姥姥啊!她活了九十多哩!”妈妈楸着我说,她又开始了她的演讲。
“后来呢!你奶奶在市区里找了份工作,就这样认识了你老实勤快的继爷爷,吃穿不愁了,两个人拼命的做事。”
“你奶奶主管经济,就节约一些钱寄给爷爷养家里的大伯和你姑妈。每次回家都大包小包的送回来。”
“后来她自己生了几个伢,你爷爷老是来要你爸爸和叔叔,她就让他带两个伢回去了。”
“粮食过关时,尽管奶奶也生活紧,还是在救济你爷爷养伢,还是经济把省下来的东西拿回来。”
“你屋里老太婆坏得很,本来就不喜欢她,看她嫁人了,更加不喜欢她。不让她见伢,有一次,你奶奶又回来递东西看伢,她哄她说你爸爸和你大伯掉水塘里淹死了。”
“你奶奶回到家里,老是想,老是想,就想疯了。”
“可怜了你继爷爷,又当爹,又当妈的,养五个伢,还要救济你爷爷这边的四个伢,拖都把他拖死了,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不然怎么会得胃癌的,可怜喔!”
妈妈喝了口水,抹了抹嘴巴,又开始了说书,“你爷爷不是不会做农活吗?倒欠生产队的钱,三天两头去找你奶奶帮他还债。你奶奶心肠又好,又舍不得家里的小伢造业,勒紧裤腰带的帮他…。”
妈妈说到激动处拍着桌子,摇头叹气。
1992年8月3日 星期一
前天,我正在家里画画玩,听见萍姐的声音传上来,“薇薇,你在楼上吗?”
“这么热,萍姐来我家玩?”我想,“她家的空调不够凉快吗?要来乡下住。”
我都摸不准她的心思了。
她提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的毛巾,牙刷,连肥皂都带着在,还带了一大瓶雪碧 ,两瓶健力宝,叮叮当当的从楼梯那边走了过来。
“萍姐,你不热吗?我家,热得要命。”我笑着和她说。
“和我爸爸扯皮了的,我算是离家出走了,我在你家住,和你睡一起。”萍姐走过来坐在电扇跟前,把手上拿的东西往我床上一丢。
“早点回去算了,你看我…。”我拉开背上的衣服让她看我热得结板了的痱子。“我房间连门都没有,蚊子也多,很咬人,点蚊香都没有用。”
她摆着头倔强的说,“我不,我不低头,我爸爸他不和我道歉,我是不会回家的,我已经离家出走了,就在你家住着。”说完,拿出带来的漫画书,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中午,爸爸回家吃饭,笑眯眯的对正在看电视的萍姐说,“萍萍,你爸爸打电话我了。”
“我爸爸他打电话你干什么?他说了让我滚,我就滚了,我不要他管,我不回去了,就要在你家住着。”萍姐抬起头发怒的大声嘶吼着说,她一脸的不屑,眼睛斜瞟着我爸爸,嘴巴也撇着,一副和父母勇敢战斗的样子。
爸爸走过来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哄着她说,“算了,你爸爸他知道错了,看你跑了,担心都不得了。你看,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要是你没有来这里呀——,估计他得要报警说你失踪了!”
萍姐气愤得的把头扭到一边,双手抱着胸前,不肯认输的说,“他又不喜欢我,我丢了他高兴得不得了,还找我,不喜欢我,正好可以生一个他喜欢的儿子。”
我在一旁听得憋笑,抿紧了嘴巴装严肃表情,要是让萍姐看到我笑,估计要炸毛,和我闹半天。
“叔叔给你台阶下,好吧!不是你要回去的,是叔叔非要送你回去。”爸爸哄着萍姐说。“你看薇薇,热得脸都烂了,身上也烂了,你哪里受得了,这还没到晚上,到了晚上蚊子,嗡嗡嗡——。”
爸爸做着蚊子翅膀的手势。
萍姐有些动摇,眼神朝一个方向发呆。
因为别说天黑,我们家,白天蚊子都不少,而且不怕蚊香薰,喷了杀虫水也只能管一会儿,而且杀虫水气味很熏人。
萍姐一个从小宠大的娇宝宝,哪里受得了,刚才蚊子咬她身上一个包她都要叫唤半天,我还得小丫头似的赶紧拿花露水给她抹。
“萍姐,回去吧,我一个人睡都热,还别谈两个人挤一起睡,回家睡空调多好,我做梦都想睡空调,还没有蚊子咬。”我走过去小声的劝她。
她歪头望着我,右手指着我,手指点着着我的胸口说,“那你陪我回去,就在我家吹空调,我家里还有电视看,单位的内线天天放香港电影,可好看了!”
“怎么样,去不?”她仰着头,挑着眉毛问我。
我默不作声,心想,算了吧,我又不是傻子,去你家伺候你,替你做事跑腿,当你的小丫环,我才不干呢!
晚上,爸爸下班后,我们劝全家好说歹说,萍姐终于松了口,答应爸爸送她回去。
临走,拿着了一大堆战利品,我的几版彩贴画,几本故事书,我缠头发的皮筋,连我给纸板娃娃做的几套小衣服都拿走了,“正好,我的布娃娃可以穿,你的娃娃衣服做得蛮好看的。”她得意的说。
看着她和爸爸远去的背影,我撇着嘴,弟弟在一旁嘟囔,“姐姐,她把你的地皮都刮走了。”
“怎么办呢?她是小公主,得供着,早点回去是好事情,她在这里住着,我们两个都要围着她转,就像——,对的,像太后和宫女太监。”我笑嘻嘻的转身进屋。
我拿起八仙桌上的一瓶德氏可乐,又递了一瓶给弟弟,惬意的坐在藤椅上喝了起来,一口气灌了几口,砸吧着嘴说,“她说妈妈厂里发的这个可乐是水货,不是可口可乐,要不,也会被缴走的。”
“这没好喝的东西,有什么不好喝的,要不是妈妈厂里发这个,我们还喝不上,爸妈她们两个,那么小气,会舍得给我们买?萍姐家吃的东西太多了,才瞧不上。”弟弟舔着嘴巴上的甜味羡慕的说。
1992年8月7日 星期五 阴
这几天很无聊,很闲,每天偷偷的租书看,躲着爸妈。
我不敢出门了,采取曲线救国的方法,每次付给弟弟三角钱的路费,指派弟弟这个小勤务兵出马,等待他回来的时候也是心惊胆战的,怕他拿着书,碰到爸妈。
弟弟每次都把书扎在肚子那里的裤腰里,但是走路姿势不自然,如果被火眼金睛的爸妈正面对上,也会怀疑。
这几天看的《六个梦》和《白狐》。(写了几页纸的感言,就不摘抄了。)
我们养的乌鸡每天在下蛋,妈妈攒了十几只乌鸡蛋,在孵小鸡。
可是,有只乌鸡好像生病了,妈妈怕它死了就浪费了,赶忙把鸡杀了炖汤喝。
“不好喝,味道怪怪的,鸡皮也是黑色的,好像中毒了的,也没有一点肉,太瘦了。”弟弟边喝汤边念叨,一边把黑色的鸡皮用筷子扯下来,放在桌子上面。
我嗔怪的看他,“不知道了吧!乌鸡有营养,有药用价值,一只乌鸡五六十块钱,一个月工资都只能买几只,那个家里吃得起?你还念没有肉,不是鸡快死了,我们做梦吃乌鸡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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