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7月17日 星期五 晴
下午,妈妈下班回家了。
一进门她就大声的喊,“薇薇——。”
“哎,哎。”正在看电视的我慌忙起身,急忙关了电视走出了房间,心想,阎王爷叫得这么大声,又是有什么事呀?
妈妈在堂屋里停好了自行车,走了过来。
我讨好的笑着凑过去,在八仙桌的凉水壶里倒了一杯凉的花红茶递给她,“什么事?”
老妈一屁股坐在桌子旁的藤椅上,接过茶,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就咕咚咕咚的仰头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茶,“好热啊,热得仰疾了。(土话,像鱼死了肚皮朝上了。)”
“老妈你有什么事吩咐我做的吗?”我笑嘻嘻的问。
妈妈走到堂屋的洗脸架那里扯了毛巾洗了把脸,走过来把茶水又倒了一杯,才坐在八仙桌旁的藤椅上说,“你们小学同学,那个叫燕燕的 ,得了白血病的那个,她昨天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突突的跳了几下。
虽然说我和她只是小学的同学,交情也不深,但是一个曾经的同学,在这么小的年纪就死去了,我莫名的有些伤感。
我记忆中她的皮肤特别白,像外国人,衬得她不漂亮的五官都漂亮几分。我们这里的土话是“一白遮三丑。”。
我以前十分的羡慕她的白皮肤,我自己是黄偏黑的皮肤,她那在太阳下都晒不黑仍旧白皙到发光的皮肤,常常吸引我忍不住的偷看,心想,美女就是这样白吧,要是我有这样白,就是百分百美女了,有时怨恨父母怎么没给我生这么好的白皮肤。
没想到她只是病态的美感,我心里感叹一个年轻的美丽的生命的消失,有点难过。
妈妈感慨的说,“这么小,造业的伢,她家里都快掏空了,病了就要钱输血,谁也供不起呀,治又治不好。她家里没几个钱,都用光了,扯债拉债给她看。”
“对于一个农民家庭治疗这样的无底洞的疾病,是不现实的呀。”我低着头有些难过的说,眼睛盯着脚尖,好像如果和妈妈对视,或者仰着头,眼泪就会流出来。
“是的撒,后来没地方借钱了,大家都穷,借不到了。再她就是个无底洞,有钱的别人也敢借钱给他家了,一次两次是个意思,别人的情分也尽到了,次数多了,哪里借得到。”妈妈边说边拍巴掌边跺脚表现她的心情。
妈妈摇着头说,“她前几天又发病了,指望她爸爸送她去输血。她家里没有钱了,她爸爸没办法,只能躲着她,不见她。” 妈妈仰头靠在藤编的圆椅上,闭着眼睛疲惫的说,“只怪她得的病不好,要是别的病,她爸妈疼她,倾家荡产也要给她治的。”
“这个伢造业,临死前几天还在念,爸爸怎么还不带我去输血?”
“临死前,还和她爸爸说,给她一副棺材,不要烧她,她怕疼。”
我也仰头躺在坐的另一个藤椅上,感叹的说,“现在都火葬了,不烧不行,那里能埋棺材。”
妈妈起身往房里走,一边说,“人都死了,还知道个屁呀,她死了解脱了 ,她那穷家要还十几年的债,人财两空。”
“她家里是没有办法了,借不到了,才想让她自生自灭的,这病就算死不了,终身输血都是个无底洞,那个家庭受得了。”
“我去睡觉的,你不要看电视了,莫吵着我,薇薇。”
“嗯,嗯。”我点头说。也准备上二楼我的房间睡午觉,边走边想,“她父母是疼她的,借了那多债,她这样长久下去,家里都要拖垮,听说她家里还有一个姐姐,读书也要钱,都供她了,书都怕是读不成了。”
我们都是学生,估计也只是有亲戚朋友去一下,同学朋友自己都是小孩子,也没有人去看看她,看了又能怎样?力不从心的。
可惜一个15岁的青春年华的女孩子,就这样无声无息的逝去了,如果没有疾病,她还可以和我们一样,上学,玩耍。
晚上,弟弟出去买电池,回来时一跛一瘸的偷溜进屋,还戒备的看爸妈在那里。
又十分迅速的跛着腿挪进房间,抓起一条干的毛巾就坐在床边。
“干嘛呀,偷偷摸摸的,像贼。”我随后跟着走进房间凑过去说。
“路上摔了一下,你不要告密啊,免得我又挨打。”弟弟挽起裤腿,膝盖上有些许血迹 ,有的地方皮都没有了,只见翻着的粘血的红肉。
我最怕看血了,心口猛然一缩,身体发麻,捂着眼睛说,“伤这么狠,你这要敷伤口,就这样行不行?”
“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手腕和膝盖都摔得破了皮。”弟弟轻描淡写的说,“不要紧,伤口干了就好了,就是有点疼。”他怕迎来更猛烈的暴风雨,不敢做声,偷偷拿毛巾包着腿和手腕。
他一整天都尽量装正常掩饰着,尽量躲着爸妈,怕他们发现他的异样,从他们身边过,也装做正常的快速的从她们身边走过,害怕爸妈发现了伤口。
1992年7月19日 星期天 晴
大清早,一楼就传来老妈扯着喉咙的骂声。
我赶快下了楼,看弟弟坐在床边,膝盖露在外面,裤腿被卷了上去,妈妈在轻轻的撕开包着伤口的毛巾。
边弄边骂,“勺东西,勺东西,肉都粘毛巾上了,发炎了怎么办?疼死你个勺东西?。”
弟弟被扯着的毛巾疼得五官变形,歪着嘴,“嘶嘶——,哧。”。
妈妈终于解下了粘着的毛巾,拿出家里的碘酒粘着棉签在伤口上轻轻的的涂抹,顺便粘下皮肤上粘的毛巾上的小绒毛。
妈妈又扭过头,皱着眉毛,瞪着眼睛望着我吼,“他小不懂事,你这个大东西不知道,你和我们说,我好给他换伤口撒。这么热的天,他万一伤口感染了怎么办。”口水都快喷我脸上来了,我抹了一下脸上,心虚的不敢吭声。
“不行,伤口烂成这个样,必须到医生那里敷。”妈妈说完拉起弟弟往外面走。
我缩了缩脖子,她忘记了我,要不是去医院,要追着我骂个狗血淋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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