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夜刃站在黑森林边缘,夜幕低垂,细雨如针,冰冷地刺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却带不来丝毫寒意。吸血鬼的体温本就偏低,而此刻他内心的冰冷更甚于雨水的温度。
远处,那座摇摇欲坠的木屋像一座孤坟,沉默地矗立在弥漫的夜雾中。。
艾尔颈间的银链在雨中泛着幽冷的微光。他迈开脚步,靴子踩在泥泞和落叶上,悄无声息,如同真正的幽灵。
越来越近了。
他甚至能听到木屋内传来的、极其细微的、无法控制的牙齿打颤的声音,还有一颗心脏在瘦小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急促,恐惧,脆弱得像风中残烛。
这声音让他握剑的手指微微收紧。太熟悉了。曾几何时,他也曾这样无助地蜷缩在黑暗里,心脏因恐惧而快要炸开。
他停在木门前,门上粗糙的木刺和腐朽的痕迹清晰可见,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雨雾气息的空气,猛地抬脚——
“砰!”
老旧的木门不堪一击,被直接踹开,撞在内墙上发出刺耳的巨响,震落了门框上的积灰。
屋内的景象瞬间映入他冰冷的蓝瞳。
空间狭小,几乎空无一物,只有一堆半湿的柴火堆在角落,散发着霉味。屋顶漏雨,水滴答滴答地落在屋内几个破旧的容器里,发出规律而令人心烦的声响。
而在最阴暗的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拼命地试图将自己缩得更小。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女孩,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沾满泥点的粗布裙子,赤着脚,冻得发青的脚趾紧紧蜷缩着。她怀里死死抱着一只破烂的木偶熊,棕色的头发乱糟糟地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听到破门的巨响,她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稚气未脱、却写满了极致恐惧的脸。她的眼睛很大,是温暖的蜜棕色,此刻却盈满了泪水,瞳孔因惊恐而放大,清晰地倒映出门口艾尔的身影——黑发湿透,蓝瞳冰冷,手里握着长剑,如同从地狱深渊走来的死神。
“求、求您……”女孩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剧烈的颤音,她把自己更紧地缩向角落,仿佛想钻进墙壁里,“大人……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说过……求求您……”
她的眼泪终于决堤,混合着脸上的雨水和污渍,狼狈地流淌下来。
艾尔的剑,稳稳地抬了起来。剑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精准地指向女孩纤细的、不断颤抖的咽喉。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肌肉绷紧,只需要轻轻往前一送,任务就能完成。很简单。就像切断一根稻草。
女孩的眼睛死死地望着他,那里面除了恐惧,还有一种纯粹的、濒临崩溃的哀求,像一只被猎犬逼到绝境、只能发出哀鸣的幼鹿。她的眼睛很干净,即使充满了泪水,也依旧清澈,倒映着他此刻冰冷杀戮的模样,显得格外……刺眼。
‘清理彻底,不留痕迹。’ 瑟尔特冰冷的命令在脑海中回响。
他的指尖微微发力,剑尖几乎要触碰到女孩喉咙处细腻的皮肤。她能感受到那冰冷的金属触感和凌厉的杀意,发出一声极致的、压抑的抽泣,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最终的终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艾尔的目光扫过她苍白瘦弱的脸颊,扫过她微微颤抖的、毫无血色的嘴唇,扫过她怀中那只可笑的、破烂的木偶熊……
一些早已被深埋的、属于人类时期的破碎记忆,毫无预兆地翻涌上来——病榻上母亲冰冷的的手,父亲将他从黑暗柜门里拉出来时那双焦急泛红的眼睛,甚至……他自己刚刚被初拥时,那种无助的、任人宰割的恐惧……
他也曾是弱者。他也曾这样恐惧过。
而现在,他握着剑,对着另一个更加弱小的、手无寸铁的生命。
他的手臂开始微微颤抖。不是出于疲惫,而是某种内在的、剧烈的挣扎。冰冷的杀戮指令与一种陌生的、他以为早已被彻底磨灭的柔软情绪在他体内疯狂撕扯。
他试图再次凝聚杀意,蓝眼睛里闪过一丝狠戾,手腕用力——
女孩似乎感受到了他瞬间的杀气,猛地睁开眼,泪水汹涌而出,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紧了怀中的小熊,发出微不可闻的、最后的乞求。
“……妈妈……”
这个词,像一把最锋利的银锥,精准地刺穿了艾尔内心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
“哐当——!”
一声刺耳的金属脆响骤然划破木屋的死寂!
艾尔手中的长剑,竟然脱手坠地!
他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烫伤了一般,呼吸变得前所未有的急促和混乱,胸口剧烈起伏。
那双总是冰冷的蓝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挣扎、痛苦、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恐慌。
他看着她,看着那个因为长剑坠地而茫然睁开眼、依旧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孩。
他做不到。
“走……”一个嘶哑得几乎辨不清原调的音节,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了出来。
女孩愣住了,蜜棕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
“走!!”艾尔突然爆发出一声低吼,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焦躁,“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滚!滚得越远越好!别再回来!”
他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刀从心上剜下来。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那个女孩,双手死死攥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身体因为极力压抑的情绪而微微发抖。
女孩似乎终于反应过来。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这突如其来的转机是为什么,只是手忙脚乱、连滚爬爬地挣扎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出了破败的木门,瞬间消失在浓稠的夜色和冰冷的雨幕之中。
脚步声迅速远去,直至彻底消失。
木屋内,只剩下艾尔一个人,僵硬地站在原地,背对着空荡荡的门口。
雨水从屋顶的破洞滴落,敲打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单调而寂寞的声响。
良久,他才极其缓慢地、僵硬地弯腰,捡起地上那把沾着泥污和血迹的长剑。手指触摸到冰冷的剑柄时,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
他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逃亡者残留恐惧气息的空气。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艾尔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屋外的雨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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