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军壹型”弩在御前演武大放异彩,皇帝亲口下令小批量试制并优先装备精锐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一瓢冷水,瞬间引爆了整个京城,尤其是工匠阶层。
如果说之前“明器阁”和墨弘大儒的支持,还只是让格物之学在士林和部分工匠中引起讨论,那么“破军弩”的横空出世,则用实实在在的、足以影响国力的成果,向所有人证明了这条道路的价值和力量!
一时间,“明器阁”门庭若市,前来投效的能工巧匠、前来求学的寒门学子、乃至前来寻求合作的商人,几乎踏破了门槛。
沈逾明趁热打铁,在“明器阁”的基础上,正式挂牌成立了“格物书院”(暂名),由墨弘大儒担任名誉山长,自己兼任监理,苏文卿等一批有志于此道的年轻士子担任讲师。书院不拘一格降人才,无论出身,只考核天赋与心性,传授数学、物理、基础化学、材料学以及各类匠造技艺。
此举,无疑是在挑战延续了千百年的科举取士和门户之见,引发了更大的争议。但在皇帝默许、墨弘站台以及“破军弩”的光环下,那些守旧的声音暂时被压了下去。
这一日,沈逾明正在格物书院新建的“力学工坊”内,与几位匠师探讨新式犁铧的曲面优化问题,阿成引着一位年约四旬、皮肤黝黑、双手布满老茧、眼神却异常明亮的汉子走了进来。
“先生,这位是城南‘徐氏铁匠铺’的东家,徐震徐师傅,号称‘京城第一锤’,尤其擅长百炼钢和刀具锻造。他看了我们‘明器阁’展出的水力锻锤模型,特意前来,想与先生一叙。”阿成介绍道。
沈逾明眼睛一亮!徐震的名头他听说过,是京城匠人圈里真正有本事、有口碑的大匠,性格耿直,不慕权贵,之前将作监多次想征召他,都被他拒绝了。没想到今日竟然主动找上门来!
“徐师傅大名,如雷贯耳,快快请坐!”沈逾明热情地招呼。
徐震却并未坐下,而是目光灼灼地盯着沈逾明,开门见山地问道:“安北伯,俺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俺只问你,你那‘破军弩’上的复合弓片,那叠钢打铁的手艺,还有那省力的机关,可是出自你手?”
“正是在下与将作监诸位同僚共同努力之成果。”沈逾明坦然道。
“好!”徐震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洪亮,“俺老徐打了一辈子铁,自认手艺不输任何人!但看了伯爷那弩机,才知道天外有天!那叠钢的法子,那机关巧思,俺想破头也想不出来!伯爷是真正有大本事的人!”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起来:“俺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伯爷,您这格物书院,收不收俺这样的老粗?俺不要俸禄,只想跟着伯爷,学这些真本事!俺这把锤子,但凭伯爷驱使!”
说着,这位号称“京城第一锤”的硬汉,竟对着沈逾明,抱拳深深一揖!
沈逾明连忙上前扶住他,心中亦是激动不已。徐震这样在民间享有极高声誉、技术顶尖的大匠主动来投,其象征意义和实际价值,远超十个八个普通匠人!
“徐师傅言重了!您能来,是我格物书院之幸!”沈逾明紧紧握住徐震粗糙有力的大手,“书院正要设立‘金工’一科,正缺您这样经验丰富、技艺超群的大匠坐镇指导!若徐师傅不弃,我想聘您为金工科大匠师,薪俸按将作监最高标准,您看如何?”
徐震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激动:“伯爷……您当真愿意收俺?还让俺当……大匠师?”
“唯才是举,有何不可?”沈逾明笑道,“在格物书院,不论出身,只论技艺与德行!徐师傅之能,足以担当此任!”
“好!好!俺干了!”徐震激动得脸色通红,再次深深一揖,“徐震,拜见监理大人!今后俺这把老骨头,就交给书院了!”
徐震的归附,如同一个强烈的信号,吸引了更多身怀绝技却苦无出头之日的民间工匠前来投效。格物书院的力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壮大。
沈逾明将“破军弩”核心部件的生产,交给了将作监的专坊,而一些非核心但同样需要精湛技艺的零件,则开始尝试外包给通过考核的格物书院匠人合作生产,既保证了质量,也锻炼了书院的实践能力,更让参与的匠人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一种全新的、产学研相结合的模式,正在悄然萌芽。
然而,就在格物书院蓬勃发展,沈逾明声望如日中天之时,一场针对他个人的风暴,正在暗中酝酿。
这一日散朝后,沈逾明正准备去格物书院,却被太监总管张谨悄悄拦下。
“安北伯,陛下请您御书房叙话。”
沈逾明心中微动,跟着张谨来到御书房。
书房内只有皇帝一人,他负手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欣欣向荣的春色,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脸上看不出喜怒。
“沈爱卿,你近日风头很盛啊。”皇帝开口,语气平淡。
沈逾明心中一凛,连忙躬身:“臣惶恐。皆是陛下信重,臣方能一展所长。”
皇帝走到龙书案前,拿起一份密奏,递给沈逾明:“你看看这个。”
沈逾明双手接过,快速浏览。越看,他的脸色越是凝重。
这份密奏并非来自御史台,也非来自齐王一派,而是来自……宗人府!奏本中罗列了他数条“罪状”:其一,广纳匠人,私设书院,结党营私,其心叵测;其二,以奇技淫巧蛊惑君心,动摇国本(指科举);其三,与民争利,扰乱市价(指格物书院外包零件);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有人匿名举报,称他并非安远侯沈翰亲子,其生父乃前朝余孽,身世不明,潜伏至今,所图甚大!
前面几条,沈逾明尚不意外,树大招风,必有攻讦。但这最后一条,却如同毒刺,直指他最核心的秘密!虽然母亲在信中提及他并非沈翰亲子,但与“前朝余孽”挂钩,这分明是有人要将他置于死地!
“陛下!”沈逾明放下密奏,跪伏于地,声音沉痛而坚定,“臣对陛下之忠心,天日可表!格物书院,只为强国富民,绝无结党营私之心!臣之身世……臣亦是在亡母遗留手书中方知并非侯爷亲生,但生父生母皆乃普通之人,绝无与前朝牵扯!此乃有人恶意构陷,欲置臣于死地!请陛下明察!”
皇帝看着他,目光深邃,良久,才缓缓道:“朕若信不过你,便不会让你看这份密奏。”
他走到沈逾明面前,虚扶一下:“起来吧。”
“谢陛下。”沈逾明站起身,背后已是一片冷汗。他知道,皇帝这是在敲打他,也是在保他。将这份密奏给他看,既是警告,也是信任。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皇帝沉声道,“你如今锋芒太露,自然招人嫉恨。齐王那边,朕尚能压制。但这宗人府……涉及皇室宗亲,朕也不便过于偏袒。”
他看向沈逾明,语气凝重:“尤其是你这身世……虽朕信你,但人言可畏。你需早做准备,若能找到你生身父母的确切线索,证明清白,方能彻底堵住悠悠众口。”
沈逾明心中苦涩。找到生身父母?母亲信中语焉不详,只知来自“天工阁”,遭遇浩劫,下落不明。这茫茫人海,如何去寻?
“臣……明白。”他只能应下。
“格物书院之事,你照常进行,但需更加谨慎,莫要授人以柄。”皇帝最后叮嘱道,“至于这密奏,朕会压下去。但你也要好自为之。”
“臣,谨记陛下教诲!”
走出御书房,沈逾明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来自宗人府的攻讦,如同一片阴云,笼罩在他的头顶。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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