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天卫的突然现身,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虽然市井百姓大多不明所以,只当是皇城司又办什么铁案,但在消息灵通的权贵圈层与官场之中,却引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与种种揣测。那标志性的黑色劲装,冷冽如冰的气质,以及那辆直入皇城无需盘查的漆黑马车,无不昭示着有惊天动地的事情正在发生。
沈逾明回到听雪轩,炭火带来的暖意却驱不散他眉宇间的凝重。他立刻通过隐秘渠道召来了阿成。
“外面情形如何?可探听到什么?”沈逾明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低沉。
阿成脸上混杂着兴奋与后怕,压低声音急促回道:“先生,我们的人当时就在附近街口。巡天卫的阵仗极大,护卫环伺,气息剽悍,路人纷纷避让。那马车速度极快,但经过迎风处时,车帘被风卷起一角,有兄弟隐约瞥见,里面……里面似乎拘着一个人!双臂似被反缚,头颈低垂,看身形是个男子,而且……似乎状态很不好,像是受了重刑。”
“受了重刑的男子?”沈逾明的心脏猛地一缩,一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刘德海!
难道巡天卫不仅找到了他,还已经进行了秘密审讯?如今将他带入皇城,是向皇帝呈交案犯,还是……另有图谋?齐王那边,此刻想必已是热锅上的蚂蚁,他会如何应对?狗急跳墙,还是断尾求生?
局势在瞬间被推到了更加凶险的境地,每一步都可能是万丈深渊。
“传令下去,让我们所有的人,即刻起进入最深度的蛰伏状态。没有我的亲口指令,任何人不得打探,不得行动,保持绝对静默!”沈逾明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在这个漩涡中心,任何一点多余的举动,都可能被放大解读,引来雷霆万钧的打击。
“明白!先生放心!”阿成深知利害,重重点头,身影一闪,便再次融入外面的风雪之中。
书房内重归寂静,唯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沈逾明踱步至窗前,看着窗外愈发狂乱的雪花,心绪如同这天气一般纷乱。如果刘德海真的落入了皇帝手中,并且已经开口,那么芳林苑案的真相,乃至那神秘的“钥匙”背后所牵扯的一切,很可能即将大白于天下。这对齐王派系而言,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但对他沈逾明而言,这就一定是好事吗?帝王心术,深不可测。皇帝需要他这把刀来破局,但也绝不会允许这把刀知晓太多不该知道的秘密,或者变得难以掌控。在皇权与亲王势力的终极博弈中,他这样一枚看似重要实则微妙的棋子,随时可能为了更大的局而被牺牲掉。今日的赏识,或许就是明日的催命符。
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预留后手。
然而,接下来的两日,皇城内外竟异乎寻常地平静。没有传来任何关于审讯、关于案犯、关于处置的消息。齐王府也大门紧闭,安静得仿佛与世隔绝。这种暴风雨来临前极致压抑的宁静,比喧嚣的攻讦更让人心悸,仿佛有无形的绳索正在悄然收紧。
沈逾明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依旧每日准时出现在朝堂和将作监,神情专注地处理着“擎天闸”标准化的后续事宜,以及各军镇反馈回来的技术问题。他甚至利用这份强制性的专注,结合顾清辞札记中提到的边民利用地形地势的巧思,对“擎天闸”的基座抗压与卸力结构,提出了几处精妙而实用的改进,并形成了详尽的文书草案。
他表现得就像一个完全沉浸在技术世界里的纯粹官员,对周遭的政治暗流似乎毫无所觉。这份沉静与务实,果然在一定程度上迷惑了某些暗中窥探的眼睛,或许让他们觉得,这个年轻的匠作天才,终究是识时务的,懂得在风暴中缩回自己的壳里。
但这平静的水面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这夜,朔风呼啸,卷着鹅毛大雪,砸在窗棂上簌簌作响。京城早早陷入了沉睡,唯有更夫梆子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孤独地回荡。
沈逾明终于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份文书,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正准备吹熄烛火歇息。就在他起身的刹那,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警觉,让他浑身的寒毛瞬间炸起!
不对!
太安静了!
并非万籁俱寂的那种自然安静,而是一种……被强行压制后的死寂。连窗外风雪的嘶吼声,似乎都在这片刻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隔绝开来。
他动作僵住,保持着微微前倾的姿势,全身的感官在瞬间提升到极致。他没有立刻去吹灯,而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移动视线,借助书案上跳动的烛光,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任何异常。
但他心脏跳动的速度却在加快。那种被毒蛇在暗处盯上的冰冷黏腻感,清晰地缠绕在他的颈间,几乎让他窒息。
他屏住呼吸,将听觉发挥到极限。
风声……雪落声……还有!
一种极其细微,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呼吸声,轻、缓、长,带着内家高手特有的韵律,来自——书房的屋顶!不止一处!
同时,他敏锐地感知到,院子东西两侧的墙角阴影里,以及他书房正门外的廊柱之后,至少还潜伏着三道若有若无、却充满血腥杀意的气息!
他们来了!
是齐王派来的死士?还是巡天卫的“清理”行动?亦或是,那一直隐在幕后的、争夺“钥匙”的第三方势力?
无论来自哪一方,其目的都昭然若揭——让他这个可能知晓内情、或者仅仅是碍事的存在,彻底消失在这风雪之夜。
沈逾明的心沉入了冰窖,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寒意。他悄悄移动脚步,退到书案旁,手指摸索着按动了那个极其隐蔽的机括。暗格无声滑开,他取出那枚冰冷沉重、刻着星辰与“巡”字的令牌,紧紧攥在手心。这或许是关键时刻证明身份、搅乱局面的唯一凭证,也可能是……催命的符咒。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将体内那微弱却经由现代科学方法锤炼过的气力灌注四肢,缓缓抽出了悬挂在墙壁上作为装饰的一柄龙泉宝剑。剑身出鞘半寸,寒光凛冽,映照出他此刻冰冷如铁、锐利如鹰隼的眼眸。
穿越至今,他凭借智慧与知识周旋,但此刻,唯有最原始的力量,才能决定生死。前世为勘察险峻地质和复杂建筑结构而学习的格斗术,以及这一世他暗中不懈锻炼的体魄,是他此刻仅有的倚仗。
他知道,这将是一场毫无转圜余地的死战。对方选择在巡天卫入宫、局势最为微妙的时刻动手,必然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务求一击必杀,不留任何后患。
外面的风雪声似乎更急了,疯狂地拍打着门窗,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杀戮奏响序曲。
他调整呼吸,将身体重心下沉,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隐在书案的阴影里,剑尖微垂,对准了房门的方向。他在等待,等待对方率先发动攻击时那瞬间的破绽,或者……等待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来自外界的变数。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就在沈逾明感觉那屋顶的呼吸声微微改变,杀意即将喷薄而出的前一刻——
“哒——哒——哒——”
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伴随着金属甲胄碰撞特有的铿锵之音,由远及近,如同密集的战鼓,清晰地穿透了风雪的屏障,正朝着听雪轩的方向疾驰而来!
这声音来得如此突兀,如此迅猛,瞬间打破了暗夜杀局那紧绷的弦!
紧接着,一个洪亮、尖细且蕴含着内劲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骤然划破了寂静的雪夜,清晰地传入了听雪轩的每一个角落:
“圣——旨——到——!”
“安远侯世子、将作监少监沈逾明,即刻开门——接旨——!”
这一声宣召,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了一瓢冷水,让整个听雪轩内外,所有明处暗处的存在,心神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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