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悄然滑过。
柳氏被送入家庙的消息，如同一块投入湖中的巨石，在京中权贵圈激起了不小的波澜，但很快又被新的谈资所取代。
镇国公府内，在老夫人的坐镇和周嬷嬷的协助下，秩序井然，甚至比柳氏掌家时更多了几分清正之气。
楚曦乐得清静，白日里处理庶务，翻阅账册，将母亲留下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暗地里，则更加专注地钻研《万毒秘典》，并开始尝试配制更复杂的药剂。
阿丑那边也已安顿好，他母亲的病情在她的救治下稳定下来，虽未痊愈，但性命无虞。
阿丑伤好后，便按照楚曦的吩咐，住进了那处隐秘的小院，开始暗中为楚曦办事，主要是收集一些市井消息和不易获取的药材。
这日，楚曦正在小药房内尝试改良“幻梦散”的配方，试图降低其副作用，碧桃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小姐，宫里来人了！是陛下身边的近侍太监，送来了宫宴的请柬！”
碧桃将一份烫金描红的华丽请柬双手呈上，“说是三日后，宫中设百花宴，为丽妃娘娘大病初愈贺喜，特邀各家适龄的公子小姐入宫同乐呢！”
楚曦接过请柬，指尖拂过上面精致的龙凤纹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丽妃病情好转，皇帝龙心大悦，设宴庆贺在情理之中。
而邀请适龄的公子小姐……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看来，皇帝也有意借此机会，为几位皇子相看合适的皇子妃人选。
前世，她也参加了这场百花宴，彼时她心思单纯，满心满眼都是萧承睿的温言软语，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为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那一日，她不过是楚月和萧承睿用来衬托彼此“情深义重”、“无辜受害”的背景板。
今生，一切将会不同。
“小姐，这可是个好机会！”碧桃压低声音，难掩激动，“您如今在府中地位稳固，若能在此次宫宴上表现出色，得了陛下或是哪位贵人的青眼，那……”
楚曦淡淡一笑，将请柬放在一旁：“机会自然是机会，但也要看，是给谁的机会。”
她走到窗边，看着院中几株开得正盛的玉兰花，眸光幽深。
萧承睿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定会想方设法接近她，或是试探，或是……故技重施，试图将她掌控在手心。
而楚月虽被禁足，但柳氏倒台，难保她不会狗急跳墙，或是她背后的其他势力，不会借此生事。
更重要的是……她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双冰冷洞察的眼眸。
裴寂。
身为司礼监掌印、东厂督主，这样的宫宴，他必然在场。
那夜乱葬岗的短暂交锋，他看似放过了她，但那句“死过一次的人”的评价，如同悬在她头顶的利剑。
他究竟看出了多少？
他是否会在这场宫宴上，有所动作？
未知，往往最是危险。
“碧桃，”楚曦转身，吩咐道，“去将前几日云锦庄送来的那匹‘月光锦’找出来，再请府里手艺最好的绣娘过来。”
“小姐是要裁制新衣？”碧桃眼睛一亮，“那月光锦流光溢彩，最衬小姐气质！”
“不，”楚曦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请柬上，“不必过于出挑，清雅得体即可。颜色……就选雨过天青色吧。”过于耀眼，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她要的，不是惊艳全场，而是在必要的时刻，发出致命一击。
“是，小姐。”碧桃虽有些不解，但还是立刻应下。
接下来的两日，楚曦除了必要的请安和庶务，几乎足不出户。
她一边指导绣娘赶制宫宴的衣裙，一边更加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她将改良后的“幻梦散”小心分装，又配制了几种功效不同的香丸和药粉，有的可提神醒脑，有的能防人暗算，还有的……能在关键时刻，让人“情不自禁”地吐露真言。
每一件首饰，每一个香囊，甚至衣裙的缝线处，都可能暗藏玄机。
她要确保自己踏入那座吃人的皇宫时，有足够的自保和反击之力。
宫宴前夜，一切准备就绪。
楚曦站在镜前，碧桃正为她试穿新制成的宫装。
雨过天青色的月光锦长裙，质地轻盈，行走间似有流波荡漾，清冷而不失华贵。
裙摆和袖口用银线绣着细密的缠枝莲暗纹，低调而精致。
发髻梳得简单，只簪了一支通透的白玉玲珑簪，并几朵细小的珍珠珠花，耳上坠着同色的玉坠子。
通身上下，并无过多奢华装饰，却将她清艳脱俗的气质衬托得淋漓尽致。
“小姐，您真美！”碧桃由衷赞叹。
楚曦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张脸依旧年轻绝美，但眼神却已沉淀了前世的血泪与今生的冰霜。
她轻轻抚过袖口那看似普通的缠枝莲绣纹，那里，藏着一枚淬了麻药的细如牛毛的银针。
“美？”她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在这深宫之中，美貌往往是最无用的东西，有时甚至是催命符。”
她需要的，是冷静的头脑，是狠辣的手段，是足以颠覆棋局的力量。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响动。
楚曦眸光一凛，对碧桃使了个眼色。
碧桃会意，立刻警惕地走到门边。
然而，预想中的闯入并未发生。
片刻的寂静后，一支尾部绑着细小竹管的短箭，“咻”地一声，破窗而入，精准地钉在了房间的梁柱上！
碧桃吓得低呼一声，楚曦却已迅速冷静下来。
她示意碧桃噤声，自己走上前，小心地取下短箭。
竹管很小，里面塞着一张卷起的纸条。
她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笔力虬劲，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冷戾与霸道：
“宫宴之上，安分些。你的命，是咱家留下的。”
没有落款。
但楚曦瞬间就认出了这笔迹的主人——裴寂！
他果然知道了她的身份！
他甚至能如此精准地将消息送到她的闺房之内！
这镇国公府，或者说她的听雪苑，在他眼中，恐怕如同无人之境！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这是在警告她？
还是在……提醒？
楚曦捏着纸条，指尖微微发白。
她将纸条凑到烛火前，看着它化为灰烬。
安分？
她怎么可能安分？
她重活一世，不是为了在仇人面前安分守己的！
裴寂，你越是关注，越是警告，就越说明，我楚曦，已经成了你棋盘上，一颗无法忽视的棋子。
也好。
楚曦抬起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中燃烧起冰冷的战意。
既然你已经投下了目光，那这盘棋，我就陪你下到底！
看看最后，是你这权倾朝野的九千岁手段更狠，还是我这从地狱归来的复仇之魂，棋高一着！
她整理了一下衣裙，对惊魂未定的碧桃淡淡道：
“无妨。准备一下，明日，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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