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居仁的指甲掐进掌心时,韩立正用银簪挑开第七个药包。药粉落在青玉盘里,泛着极淡的银光——是“蚀骨散”的变种,比寻常毒粉烈三倍,却带着股甘草的甜香,最是能瞒过人鼻息。
“韩小子,这味药得用无根水冲,记牢了。”墨居仁的声音从药柜后飘出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正往黑陶坛里倒蜜浆,琥珀色的液体溅在坛沿,那是用百种毒草花蜜熬的,闻着甜,实则是催发噬金虫的引子。
韩立没抬头,指尖捻起一点药粉搓了搓:“墨大夫,您这散剂磨得够细的,比七玄门库房里的官药还讲究。”他眼角的余光扫过坛口,瞥见几只指甲盖大的金虫正蜷在蜜浆里,触须动得极快——这东西饿三天就能啃穿铁锭,墨居仁竟用蜜浆养着,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墨居仁从柜后转出,手里多了个青铜小秤:“你当谁都像你们这些毛头小子,抓药全凭手气?”他称药的动作稳得像钉在地上,每一味都不多不少,“前几日让你晒的南星干呢?若潮了半分,这帖药就得重做。”
韩立从墙角拖出个竹匾,南星切片晒得泛着黄白:“您老放心,夜里我守着翻了三次,连露水都没沾着。”他这话半真半假,后半夜实在困极了打了个盹,醒时发现竹匾边爬着只土蝎,被他一鞋底拍死了,蝎尾的毒针却蹭到了几片南星——他没说,反正墨居仁眼盲,未必能察觉。
果然,墨居仁只是用手摸了摸切片,点头道:“还行。”他转身去拿药杵,袍角扫过案几,把个青瓷小碗撞得滚到韩立脚边。碗里是些暗红色的膏子,韩立认得,是“化肌膏”,专治外伤,只是这颜色比往常深了些,倒像是掺了血。
“捡起来。”墨居仁的声音冷了半分。
韩立弯腰去拾,指尖刚碰到碗沿,突然觉得不对劲——碗底黏着根极细的金丝,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末端隐在案几缝隙里。他心里一动,故意把碗往边上挪了挪,金丝被拽得直了些,露出尽头拴着的小铜铃,细得像粒蚕豆。
“墨迹什么?”墨居仁转过身,手里的药杵在石臼里碾得“咯吱”响,“拿过来,我给你调点新膏子,你胳膊上的伤该换换药了。”
韩立捏着小碗走过去,眼角始终瞟着那铜铃。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后山,黄枫谷那黑袍人临走时,曾往槐树上拴过个一样的铜铃,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竟是个传讯的玩意儿。墨居仁眼盲,却在案几上藏这东西,难不成是在监听?
“伸手。”墨居仁把石臼里的药末往碗里倒,暗红色的膏子立刻泛起泡沫,“这膏子里加了‘血龙草’,好得快些,就是疼,你忍着点。”
韩立乖乖伸出胳膊,伤口刚结痂,被膏子一浸,果然疼得他龇牙咧嘴。他趁机往案几后瞥了眼,金丝从缝隙穿下去,隐在地板下——这药庐的地板是青石铺的,缝比别处宽,显然是特意动过手脚。
“疼就对了,”墨居仁的手指在他伤口周围按了按,力道不轻不重,“上次让你别用脏水冲,偏不听,现在伤口里全是杂菌,再拖几天就得烂肉了。”
韩立疼得吸气,心里却在盘算:这老东西一边跟黄枫谷的人勾连,一边又给我用好药,到底是哪头的?他突然想起那半包灵石,藏在枕头下还没动,说不定能当个诱饵。
“墨大夫,”他故意放低声音,“前几日我在后山捡着个布包,里面全是灵石,您说我该不该上交七玄门啊?”
墨居仁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涂膏子:“捡的就是你的,交什么?七玄门那帮蠢货,拿去也是中饱私囊。”他这话倒不假,七玄门的管事个个贪得无厌,上次张铁捡了块下品灵石,被搜去后还挨了顿骂。
韩立却注意到,墨居仁按在他胳膊上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那是用力的征兆。他心里更确定了,这老头在等他说灵石的下落。
“可我听人说,”韩立故意拖长了调子,看着墨居仁的耳朵悄悄动了动,“那布包上绣着黄枫谷的标记呢,会不会是……”
“啪”的一声,墨居仁把药碗往案几上一磕,膏子溅出不少:“黄枫谷的东西你也敢碰?!”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却不像是真怒,倒像是在提醒什么,“赶紧扔了!那伙人睚眦必报,知道你拿了他们的东西,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韩立心里冷笑,面上却装出慌色:“啊?那可怎么办?我还藏在床板下呢……”
“蠢货!”墨居仁伸手就往他腰间拧,“现在就去拿出来,我替你处理,晚了就来不及了!”他的指尖滑过韩立衣襟时,极快地在他腰侧捏了捏——那里藏着把匕首,是从乱葬岗尸体上捡的,柄上刻着黄枫谷的徽记。
这一下捏得极有分寸,不重,却足够让韩立明白——他看见了。
韩立故意磨蹭着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回头:“墨大夫,您跟黄枫谷的人熟吗?他们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墨居仁正低头收拾药碗,闻言动作一顿,声音闷得像从瓮里出来的:“不熟。”可他捏着碗沿的手指,却在微微发抖。
韩立走出药庐,没往自己住处去,反而绕到后墙。那里有棵老槐树,树干上果然拴着个铜铃,跟案几底下那只一模一样,只是绳结松了些,显然刚被人动过。他踮脚够下铜铃,见铃舌上缠着张极小的字条,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三个字:“三更见。”
原来如此。墨居仁是想借他的手,跟黄枫谷的人约时间。
韩立把铜铃塞回怀里,转身往回走,刚到药庐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哐当”一声,像是药杵掉在了地上。他推门进去,见墨居仁正蹲在地上摸索,石臼翻倒在地,药末撒了一地。
“您咋了?”韩立假意去扶。
“没事,脚滑了。”墨居仁的声音有点哑,他摸到药杵,却没立刻站起来,手指在地上划了划,像是在捡药末,“你那灵石……还是我替你处理吧,放在你那我不放心。”
韩立心里透亮,这老头是在等他回话。他蹲下身,凑到墨居仁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不去扔了,藏得更严实了。”
墨居仁的耳朵“唰”地红了,连耳根都透着血色。他猛地站起来,撞得韩立差点坐地上:“随你!丢了小命别来找我!”说着眼眶竟有点发红,转身往内室走,袍角扫过药渣,带起一阵极淡的血腥味——是从他袖口渗出来的,刚才捡药杵时蹭破了手。
韩立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老头有点意思。明明是在算计,偏又忍不住露些破绽;嘴上狠得像要吃人,却会在药膏里加好药。他摸了摸怀里的铜铃,决定陪他们玩玩——反正他手里有《青元剑诀》,有灵石,还有个半瞎的“盟友”,就算黄枫谷的人来了,未必讨得到好。
到了三更,韩立揣着匕首,往约定的后山走。刚到老槐树下,就见个黑影从树后闪出来,正是上次那黑袍人,手里握着柄铁尺,月光照在尺面上,泛着冷光。
“灵石呢?”黑袍人开门见山。
韩立往树后躲了躲,故意装出怕事的样子:“我、我没带,墨大夫说你们会抢……”
黑袍人冷哼一声:“他倒是会做好人。”他往前逼近一步,铁尺在手心转了转,“说吧,墨居仁最近在炼什么药?实话实说,这袋灵石就归你。”他扔过来个布包,落地时“哐当”响,至少有五十块。
韩立眼睛一亮,刚要去捡,突然听见树后传来咳嗽声,是墨居仁。他不知何时跟了来,手里拄着根拐杖,站在阴影里,半边脸藏在帽檐下。
“黄枫谷的人,果然是冲着我的药来的。”墨居仁的声音比白天冷了十倍,拐杖往地上一顿,“上次在药庐偷看到的,是‘化尸水’吧?想抢去对付你们谷主的死对头?”
黑袍人脸色骤变:“你早知道?”
“我眼盲,心可不盲。”墨居仁的拐杖突然往旁边一指,“韩小子,动手!”
韩立早有准备,抽出匕首就往黑袍人后心刺去——这招是跟张铁学的,专捅软处。黑袍人反应不慢,侧身躲过,铁尺横扫过来,带着风声。韩立仗着身法灵活,绕着树跟他周旋,眼角瞥见墨居仁悄悄往黑袍人脚边撒了些粉末,正是白天那带甜味的蚀骨散。
“卑鄙!”黑袍人踩到粉末,立刻觉出不对,脚踝处传来剧痛,像是被无数小虫子啃噬。他怒吼着挥尺砍向墨居仁,却被韩立从旁绊了一跤,结结实实摔在粉末堆里。
“啊——”惨叫声在山谷里回荡,黑袍人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很快就没了声息。
墨居仁拄着拐杖走上前,用拐杖戳了戳黑袍人,确认死透了,才转头对韩立说:“把他拖去喂狼,免得留下痕迹。”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韩立却注意到,他的手在发抖,不是怕,是兴奋。月光照在他脸上,那只瞎了的眼睛泛着白,另一只却亮得惊人,像藏着团火。
“您早就算计好了?”韩立拖尸体时问。
“嗯。”墨居仁应了一声,往回走了两步,又停下,“你胳膊上的伤……明天来换药,我给你加味‘生肌草’。”
韩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突然笑了。这老头,果然还是露了破绽。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布包,灵石沉甸甸的,足够他买些基础的修炼资源了。至于那黑袍人,就当是给噬金虫加了道点心吧——他记得墨居仁的黑陶坛里,那些金虫早就饿疯了。
拖完尸体回来,韩立路过药庐,见里面还亮着灯。他扒着窗缝往里看,墨居仁正坐在案前,用那只没瞎的眼睛盯着《青元剑诀》的残页——不知何时被他摸走了半张。听见动静,老头慌忙把残页塞进怀里,抬头望过来,瞎眼对着窗户的方向,另一只眼睛却偷偷往韩立这边瞟,像个被抓包的孩子。
韩立没进去戳穿,转身回了住处。他知道,明天药庐里,又会有场新的算计。但这一次,他不介意陪这位“墨大夫”多玩些日子——毕竟,这比在乱葬岗捡尸体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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