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居仁的指尖在药碾子上用力,把半枯的血龙草碾成粉末。草屑混着指缝里渗出的黑血,在石槽里晕开暗紫色的纹路——血箭咒又发作了,比昨天早了一个时辰。
“墨大夫,韩立师兄让我来取清心散。”李虎的声音在门外打颤,手里的托盘晃得厉害,瓷碗碰撞发出细碎的响。
墨居仁抬头时,眼角的青筋正好隐去。他瞥了眼托盘里的空碗,突然笑了:“韩小兄弟倒是细心,知道我今早咒毒会加重。”
李虎的脸瞬间涨红:“不、不是……是师兄说,您昨天帮他挡了黄枫谷的弩箭,该补补。”
“挡箭?”墨居仁拿起药勺,慢悠悠地往碗里舀药粉,“我不过是随手扔了颗兽头,哪算得上报答。倒是你,”他突然停手,药勺悬在碗口,“刚才在门口磨蹭了半柱香,是在偷听?”
李虎手里的托盘“哐当”落地,瓷碗摔得粉碎。他扑通跪下,膝盖砸在碎瓷片上,血珠立刻渗了出来:“我没有!我只是……只是看见师兄在屋顶放哨,怕有人偷袭……”
墨居仁弯腰捡起片最大的瓷片,对着光看了看。瓷片边缘映出李虎发抖的影子,也映出他自己眼角新添的皱纹——余子童的元神在识海里叫嚣,说再找不到炉鼎,这具身体撑不过三个月。
“起来吧。”他把瓷片扔进药渣堆,“告诉韩立,药好了自会送去。另外,让他今晚三更来药庐一趟,我有东西给他。”
李虎连滚带爬地应着,刚跑到门口又被喊住。
“把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墨居仁低头继续碾药,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天气,“碎瓷扎脚,别让韩小兄弟看到了担心。”
***三更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韩立就推开了药庐的门。他腰间的铜铃裂得更厉害了,走路时晃出的声响带着点漏风的沙哑。
“墨大夫找我?”他站在门口没动,指尖在铃身上无意识地摩挲——那是防备的姿态。
墨居仁正在用银针挑灯花,灯芯爆出的火星照亮他半边脸,皱纹里藏着笑:“坐。”
桌上摆着个黑陶坛,封泥上印着七玄门的徽记。墨居仁拍开封泥,一股醇厚的药香立刻漫开来,带着点淡淡的腥甜。
“这是用铁脊兽精血熬的淬体汤,”他给韩立倒了碗,“你昨天用铜铃震退黄枫谷修士,灵力耗损不小,喝了能补回来。”
韩立盯着碗里的褐色药汤,没接:“墨大夫费心了。只是无功不受禄,不知您要给我的东西是什么?”
“急什么。”墨居仁自己先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先喝汤。这汤里加了点‘转灵花’,能让你那铜铃暂时稳住。”
韩立的目光猛地一缩。转灵花是炼制固灵丹的主药,七玄门的药库上个月刚被盗,他正追查此事。
“墨大夫倒是消息灵通。”他接过碗,指尖故意碰了下碗沿——那里残留着墨居仁的指温,凉得像冰。
药汤入喉时,韩立突然觉得丹田一热,紧接着一股刺痛顺着经脉往上窜。他猛地攥紧拳头,铜铃“叮”地炸出个新的缺口:“汤里加了什么?”
墨居仁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续了碗汤:“别紧张,是‘锁灵草’。量不大,只会让你的灵力运转慢些,算不上毒害。”
韩立的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你想干什么?”
“送你东西啊。”墨居仁从怀里掏出个锦袋,扔了过去,“看看这个。”
锦袋里滚出枚玉佩,玉质暗沉,上面刻着七玄门的禁地阵法图。韩立认出这是门主贴身之物,上个月连同转灵花一起失窃了。
“这是……”
“想知道禁地为什么会有噬灵阵吗?”墨居仁的眼睛在灯光下亮得吓人,“想知道掌天瓶的碎片为什么会发烫吗?”
韩立的呼吸顿了顿。他昨晚研究残片时,确实发现碎片在靠近禁地方向时会微微发热。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墨居仁往前倾了倾身,药香混着他身上的血腥味飘过来,“我可以帮你拿到完整的掌天瓶,也可以帮你修复铜铃。但我有个条件。”
韩立的匕首已经出鞘半寸:“什么条件?”
“借你的身体用用。”墨居仁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沟壑,“放心,只是暂时的。等我解决了余子童,这具身体还你。到时候,你我共享掌天瓶,如何?”
韩立猛地起身,铜铃发出刺耳的尖响:“你疯了!夺舍是修仙界大忌!”
“大忌?”墨居仁也站了起来,药碗在他手里捏得发白,“等你像我一样被元神噬咬,被咒毒折磨,再来说大忌两个字!”他突然抓住韩立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以为黄枫谷为什么盯着七玄门?他们知道掌天瓶在这儿!你以为你的铜铃为什么会碎?那是噬灵阵在警告你!没有我,你活不过下个月!”
韩立用力甩开他的手,匕首抵住他的咽喉:“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夺舍。”
墨居仁没躲,反而往前凑了凑,匕首刃压进皮肤,渗出血珠:“你敢杀我?杀了我,谁告诉你禁地的入口在哪?谁帮你挡黄枫谷的追杀?”
韩立的匕首抖了抖,铜铃突然剧烈晃动起来,铃身的裂痕“咔嚓”一声蔓延到了铃舌。
“你看,”墨居仁的声音带着蛊惑,“你的铃快碎了。没有它,你连噬灵阵的边都碰不到。而我,”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知道怎么关闭阵法,知道怎么让掌天瓶认主。”
韩立的指尖在匕首柄上捏出冷汗。他想起墨居仁今天挡弩箭时的决绝,想起他给李虎处理伤口时的细致,那些画面和眼前这张狰狞的脸重叠在一起,让他莫名地烦躁。
“让我考虑三天。”他收起匕首,铜铃的响声弱得像蚊子哼,“三天后,我给你答复。”
墨居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咳嗽,黑血溅在药汤里,晕开墨色的花。识海里,余子童的笑声像针一样扎进来:“蠢货!给他三天时间?等他把七玄门的人叫来,你连灰都剩不下!”
“闭嘴。”墨居仁擦掉嘴角的血,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他不会。”
***第二天一早,李虎慌慌张张地闯进药庐:“墨大夫!不好了!黄枫谷的人把七玄门围了!”
墨居仁正在给一株濒死的转灵花浇水,闻言手顿了顿。花瓣上的露珠滚落,砸在地上碎成八瓣。
“慌什么。”他放下水壶,“他们想要的是掌天瓶,不敢轻易动手。”
“可、可他们放话了,说正午之前不交出您,就踏平七玄门!”李虎的声音带着哭腔,“韩立师兄让我来问您,要不要从密道走……”
“密道?”墨居仁笑了,“韩小兄弟倒是好心。”他转身从药柜里取出个小瓷瓶,塞给李虎,“把这个给韩立,让他正午时分,在禁地入口等着。”
李虎接过瓷瓶,触手冰凉:“这里面是……”
“到时候他就知道了。”墨居仁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的凉意让李虎打了个哆嗦,“告诉韩小兄弟,别耍花样。这东西,能让他的铜铃彻底碎掉,也能让它修复如初。”
***正午的太阳把地面晒得发白,黄枫谷的修士黑压压地站在山门处,山羊胡长老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墨居仁,给你最后一炷香的时间!”他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再不出来,休怪我们不客气!”
药庐里,墨居仁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长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他对着铜镜抚平衣角,镜中的人脸色苍白,却带着种诡异的平静。
“余子童,看好了。”他对着空气说,“今天就让你见识下,什么叫真正的‘炉鼎计’。”
识海里的尖笑戛然而止。
墨居仁走出药庐时,正好撞见韩立。他手里的铜铃已经彻底裂开,像朵即将绽放的花。
“你真敢来。”墨居仁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我想看看,你到底要耍什么花样。”韩立的手按在腰间,那里藏着枚传讯符——是给七玄门门主的,只要他捏碎,援军片刻就到。
两人并肩往禁地走,黄枫谷的修士立刻骚动起来。山羊胡长老挥了挥手,示意手下跟上:“别让他们进禁地!”
离禁地入口还有十步时,墨居仁突然停下,从怀里掏出掌天瓶残片:“还记得这个吗?”
残片在阳光下发出绿光,禁地入口的地面隐隐震动起来。
“你要干什么?”韩立的声音发紧。
“送你份大礼。”墨居仁突然将残片塞进他手里,同时握住他按在腰间的手,猛地将传讯符捏碎在他掌心,“黄枫谷的人交给七玄门,掌天瓶……归你了。”
韩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巨力推得踉跄着冲进禁地。身后传来墨居仁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余子童,想吃我?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紧接着是山羊胡的怒吼,法器碰撞的脆响,还有……掌天瓶残片突然爆发出的强光。
韩立在阵法合拢的最后一刻回头,看见墨居仁被黄枫谷的修士围在中间,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正狠狠刺向自己的胸口。黑血喷溅的瞬间,韩立手里的残片突然发烫,与他腰间裂开的铜铃产生共鸣,发出清越的响声。
“这是……”他低头看着掌心的残片,上面的纹路正一点点亮起,与铜铃的裂痕完美契合。
禁地外的厮杀声渐渐远去,韩立突然想起墨居仁给李虎的那个瓷瓶。他摸出瓶子打开,里面没有丹药,只有张纸条,字迹潦草得像是用尽了最后力气:
“噬灵阵需以元神为引,掌天瓶认主需以精血为媒。我欠你的,用这个还。——墨”
铜铃的碎片突然自动拼合,与掌天瓶残片融为一体,发出温润的绿光。韩立的指尖被绿光烫出个细小的伤口,血珠滴在上面的瞬间,他听见识海里传来声极轻的叹息,像墨居仁最后那个带着笑意的眼神。
***三日后,七玄门山门外。
李虎抱着个新做的护心镜,看着韩立腰间那枚崭新的铜铃——铃身光洁,纹路与掌天瓶如出一辙。
“韩师兄,真的不去找墨大夫的尸骨吗?”
韩立抚摸着铃身,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药香。他摇摇头:“他说过,碎瓷扎脚,看见了会担心。”
风穿过山谷,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有人在低声笑。韩立抬头望向禁地的方向,那里的雾气已经散去,阳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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