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一!”周芸毫不犹豫,“只要能救他们,我什么都敢做!”
陈师傅看着她:“真的敢?”
“敢!”
“那好。”陈师傅说,“你现在去厨房,烧一锅开水。水开后,关火,等水温降到能下手但不烫伤的程度。然后拿一个干净的盆,装半盆水,端到这里。”
周芸愣住:“就……就这样?”
“就这样。”陈师傅说,“但有一点——从烧水到端水过来,整个过程,心里不能有任何杂念。不能想儿子的病,不能想丈夫的烧,不能想钱,不能想以前找的那些师傅。只想一件事:烧水,兑水,端水。”
周芸茫然:“这……这有什么用?”
“你不敢?”陈师傅问。
“我敢!”周芸一咬牙,转身去了厨房。
明元凑过来,低声问:“陈师傅,这是……”
“看着就好。”陈师傅说。
厨房传来烧水声。等了约莫二十分钟,周芸端着一盆温水进来,手有些抖,但眼神专注。
“放在床边。”陈师傅说。
周芸照做。
“现在,用这水给你丈夫擦脸。动作要慢,要轻,心要静。擦的时候,心里默念一句话。”
“什么话?”
“你丈夫的名讳、生辰八字、出生地。再加上‘归来兮’这三字,一同默念。”陈师傅眼神沉稳,“心中唯有这些,其他,切莫乱想。”
周芸看着病床上的丈夫,眼泪又涌上来,但她用力点头,浸湿毛巾,开始轻轻擦拭丈夫的脸。
一遍,两遍,三遍……
房间里很静,只有毛巾拧水的声音,和周芸压抑的呼吸声。
擦到第七遍时,她丈夫的眼皮忽然动了动。
周芸手一颤。
“继续。”陈师傅说。
她咬牙继续。擦到第十遍,丈夫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先是茫然,然后渐渐聚焦。
“小芸……”他声音沙哑。
周芸的眼泪唰地下来了,但她没停,继续擦。
“好了。”陈师傅说,“现在去给你儿子擦,同样的方法。”
周芸换了盆干净水,走到儿子床边。这次她手更稳了,动作更轻柔。
擦到第五遍,小睿的手指动了动。
擦到第八遍,少年的眼皮开始颤动。
擦到第十二遍,小睿睁开了眼睛。
“妈……”他声音微弱,但清晰。
周芸再也忍不住,丢下毛巾,抱住儿子痛哭。
陈师傅退到客厅,明元跟出来,满脸不可思议:“这就……好了?”
“没有。”陈师傅说,“只是醒了。病根还在。”
“什么病根?”
陈师傅看向书房里那块石头:“不是石头的问题,是人的问题。父子俩去古城墙遗址,父亲心里有怒气——对儿子生病这件事的愤怒,对医院无能的气愤,对神棍骗钱的不忿。儿子心里有恐惧——对未知疾病的恐惧。矿山那种地方,聚阴聚煞,这些情绪会被放大,反过来侵蚀心神。”
明元恍然:“所以那些法事没用,是因为……”
“因为法事针对的是‘外邪’,但他们的问题在‘内耗’。”陈师傅说,“内火不熄,外水难救。周芸刚才做的,看似简单,实则最难——她在极度焦虑中强行静心,这份静意通过最简单的动作传递,比任何法事都直接。”
“这就是您说的‘勇于不敢’?”明元想起早上陈师傅和王道长讨论《道德经》的话。
陈师傅点头:“周芸若按之前的性子,一定会选择‘敢’——敢花钱,敢做法事,敢与所谓的‘邪祟’斗。但那是以刚克刚,越斗越伤。我让她做的,是‘不敢’——不敢多想,不敢杂念,只做最简单的事。以柔化刚,以静制动。”
卧室里传来周芸喜极而泣的声音,还有小睿虚弱的说话声。
明元沉默良久,问:“如果周芸当时不敢呢?如果她非要您做法事呢?”
“那我就走。”陈师傅说,“缘法如此,不可强求。”
“您不怕她儿子真出事?”
陈师傅看向窗外,城市在远处展开,楼宇如林。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他缓缓说,“人总想‘敢’,想争,想言,想用尽方法。但有时,‘不敢’才是真勇,‘不争’才能善胜,‘不言’方可善应。周芸若不敢静心,我做法事也无用。她敢了,一盆清水足矣。”
明元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听说牛马力有个姓胡的徒弟还在外面?半年前李秀芹那事儿……”
陈师傅看了他一眼:“你消息倒灵。”
“青月说的。”明元压低声音,“她说那胡勇布了个狠局,想吸李秀芹的运势,您去补课班转了一圈,就画了个圆?”
“嗯。”
“那圆……是什么意思?”
陈师傅没有回答,反而问:“你觉得呢?”
明元想了想:“圆满?循环?还是……归零?”
陈师傅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时周芸从卧室出来,眼睛红肿却带着光,手里拿着个厚厚的信封。陈师傅谢绝了,她又想跪,被扶住。
“以后记住,遇事先静心。”陈师傅说,“心静了,自有出路。”
下楼时,明元忍不住又问:“那胡勇……会来找麻烦吗?”
陈师傅看着楼道窗外:“该来的总会来。”
回山的路上,明元开着车,余光瞥见陈师傅闭目养神,终于忍不住问出一直想问的话:
“那胡勇要是来……”
“天网恢恢,疏而不失。”陈师傅声音平静,“网眼虽疏,该落进去的,一个也跑不掉。”
明元从后视镜看了一眼。陈师傅脸上无波无澜,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车到山脚,陈师傅下车,独自沿石阶上山。山雾又起,他的背影很快没入白茫茫中。
明元在车里坐了很久。
小破庙里,王道长已经煮好了茶。
陈师傅进门,坐下,接过茶杯。
“解决了?”王道长问。
“醒了,还没全好。”陈师傅喝茶,“但路指了,走不走看他们自己。”
王道长点头:“胡勇接了牛马力的活,十八万,要咱们这小破庙‘自然消失’。”
陈师傅嗯了一声。
“他比牛马力心思深,比马老三手段稳。”王道长说,“半年前李秀芹那局,若不是你去看了一眼,现在李秀芹恐怕已经……”
“过去了。”陈师傅说。
“这次他憋着劲要报仇。”
陈师傅放下茶杯,看着院中那株老柏。雨后的柏树青翠欲滴,有水滴从叶尖坠落,一滴,一滴,从容不迫。
“让他来。”他说。
“你准备怎么做?”
陈师傅想了想,说:“扫院子,挑水,做饭,修行。”
王道长笑了:“就这么‘不敢’?”
“嗯。”陈师傅也笑了,“就这么‘不敢’。”
他顿了顿,轻声补了一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王道长闻言,眼神微动,不再多问。
两人静静喝茶。
山风过院,吹得晾晒的道袍微微摆动。
像一张无形的网,在风里轻轻舒展。
疏疏的。
却罩着整座山,整座庙,整片天地。
庙虽破,道不破。
人虽老,心不老。
那个圆,画在纸上,也画在天地间。
该回来的,总会回来。
该落网的,终会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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