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晨瘫在地上,涕泪交加,却挥舞手臂,声音因激动而尖利,带着深入骨髓的偏执:
“我有什么错?!啊?!明元你告诉我我有什么错!我们家、我们老家,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女孩儿就是别人家的人,养大了也是便宜外人!好东西当然要紧着儿子,儿子才是根,才是传宗接代的香火!妞妞她……她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资格跟她哥争?有什么资格占着那么多东西?连个破玩偶她都霸着不放!我看着就来气!”
他陷入自身的逻辑旋涡,越说越觉有理:“是!那兔子是我扔的!不,是我烧了!就在小区垃圾桶边点的火!看着那玩意儿烧成灰,我心里才痛快!这才对嘛!这个家,所有的好东西,本来就都该是我儿子的!干干净净!清清静静!妞妞她……她就不该来!她来了,什么都想分一份,她哥的零食,她哥的玩具,她哥的宠爱……她凭什么?!我小时候,我妹妹连口肉都不敢多吃,这才是规矩!这才是道理!”
其妻在一旁哭嚎补充,话语同样扭曲:“我们也是没办法……想着把她送走,送到好人家……也……也算是给她条活路,也省得在家里……碍眼……我们还能得点钱,给她哥报个好点的书法班……我们这都是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好啊!”
“送走?!”明元捕捉到这个词,心脏被冰冷的手攥紧,“你们把她卖给谁了?!说!!”
杜晨吓得一哆嗦,眼神涣散,带着后怕与推责的慌乱:“就……就道上的人……我们也没想到……那帮天杀的王八蛋!他们……他们刚才偷偷传信来说,风声太紧,带着孩子是累赘,跑不掉……就……就把妞妞她……她……给……给‘处理’了……分……分了……扔河里了……”
“处理了”……“分了”……
这几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明元所有理智。他踉跄后退,撞上冰冷墙壁,胃里翻江倒海,几乎呕吐。看着眼前这对振振有词、自觉委屈的男女,听着这荒谬绝伦的杀人理由,感受着这彻头彻尾、毫无人性的罪恶……
他的毒舌在极致冲击下失去锋芒,只剩下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喃喃,眼神涣散:
“就为了一口吃的……一个玩具……一个可笑的‘规矩’……你们……你们就把妞妞……卖了?杀了?还烧了她的兔子?庆祝?你们他妈的在庆祝?!庆祝你们亲手弄死了自己的女儿?!庆祝你们他妈的不用再担心她‘抢’她哥的东西了?!我……我他妈……我……”
他想到了自己为寻妞妞耗费的心力,想到恳请陈师傅护法走阴的决绝,想到对“朋友”两肋插刀的所谓“情谊”……一切在此刻血淋淋、肮脏不堪、荒谬至极的真相面前,显得如此可笑渺小!他的世界观,对人性最基本的认知,彻底崩碎成齑粉!一种前所未有的虚无与冰冷,将他紧紧包裹。
陈师傅静立门口,目睹一切。脸上无怒无惊,唯有看透沧海桑田、人世轮回的,深不见底的平静,甚至是……漠然。
明元猛地看向陈师傅,声音彻底崩坏,带着神经质般的尖利与绝望:“老哥……你看到了吗?听到了吗?就为了一口吃的!一个玩偶!他们觉得天经地义!天地为何如此不公?!为何要让这等脑子里塞满粪土的畜生活在世上?!为何要让那无辜的孩子……被……被分……” 话语哽在喉间,只剩剧烈喘息与浑身颤抖,眼神涣散,灵魂仿佛已然飘离。
陈师傅目光缓缓扫过这人间惨剧,最终落在明元那因信仰崩塌而痛苦扭曲的脸上,声音悠远平静,仿佛来自亘古: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并非天地不公,而是天地视万物如一,无所偏私。阳光既照鲜花,也照粪土;雨露既润良田,也泽荒冢。它给予一切存在与消亡的规则,却不干涉其过程与选择。”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亦非圣人冷酷,而是圣人效法天地,洞悉因果循环。众生自有其业力轨迹,善恶终有报偿。强行干预,往往徒劳,甚至可能搅乱更大的平衡。非是不管,而是有些根子里的‘烂’,早已深入骨髓,非外力可拔除,管也管不了,唯有等待其自身业力成熟,自食其果。”
他看着彻底呆住、眼神空洞的明元,轻声道:“现在,你明白了吗?”
明元怔怔而立,所有怒火、悲痛、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看着眼前烂透的人心,荒谬的罪恶,回想陈师傅淡漠却蕴含至理的话语,一种冰冷的、彻骨的明悟,夹杂着无尽疲惫、虚无与彻底崩溃,缓缓淹没了他。
原来,“天地不仁”,并非冷漠,而是至公的残酷。
原来,“圣人不仁”,并非无情,而是看透后的放手。
这人间,有些角落,早已被自身的污秽与愚蠢彻底腐蚀,阳光照不进,良言唤不醒。
他缓缓转身,不再看那对男女与懵懂孩童,步履蹒跚,如同行尸走肉,独自走向门外深沉夜色。陈师傅默然跟上。
身后,那曾名为“家”的屋子,只剩绝望哭泣、孩童无知,以及弥漫不散的、令人作呕的罪恶与欢庆余烬。
幽冥路,已无需再走。
因为人心,有时比幽冥更加黑暗,更加荒谬,更加令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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