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咱说这德盛车行里,李采臣和白七姑二人联手,是一个冲锋,就将这贼巢搅了个天翻地覆。
李采臣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院子里那十几个被捆得跟粽子似的打手,又掂了掂怀里那沉甸甸的钱袋子,脸上是说不出的舒坦。
那吓疯了的陈麻子,已经被白七姑用绳子牢牢捆住,扔在了墙角。
“收工!”李采臣心满意足地冲着白七姑一招手,“媳妇,吃宵夜去!”
说着,他拉起白七姑,转身就朝着那被他一脚踹烂的大门走去。可刚走了没两步,他的脚步,却猛地一顿。
“嘿!”他一拍自个儿的脑门,转过身来,一脸的懊恼,“瞧我这记性!光顾着收钱了,差点儿把那小老道给忘了!”
白七姑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就知道。”
李采臣嘿嘿一笑,这才对白七姑说道:“媳妇,你在这儿看着,我去后院转转,把那倒霉的小老道给拎出来。”
他扛着“量天尺”,也不认路,就在这黑灯瞎火的后院里,瞎转悠了起来。
正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呢,他就瞧见一个被打断了腿、正靠在墙角哼哼唧唧的打手。
李采臣眼睛一亮,几步就走了过去,用那根沉甸甸的“量天尺”,在那人没受伤的另一条腿上,不轻不重地,敲了敲。
“哎,哥们儿,”他蹲下身子,脸上,挂着一脸和善的坏笑,“问个路。关那小道士的仓库,在哪儿呢?”
那打手本就疼得死去活来,一看见眼前这张“活阎王”的脸,吓得是浑身一哆嗦,也顾不上疼了,赶紧用那只还能动弹的手,哆哆嗦嗦地,指向了院子最西南角的那个方向。
“在……在那儿……最大……最大的那个……”
“谢了您呐!”
李采臣嘿嘿一笑,这才心满意足地站起身,径直就朝着那扇紧闭的仓库大门,走了过去。他走到门前,连门上那把大锁都懒得看,深吸一口气,抬起一脚,就踹了上去!
“轰隆!”一声巨响!一股子恶臭,扑面而来。
李采臣捂着鼻子,走了进去。
在仓库的最深处,他总算是找到了那个蜷缩在麻包堆里的年轻人。
那小道士,也就是张承景,此刻气息微弱,跟个死人没什么两样。
李采臣也懒得费事,扯掉他嘴里的破布,然后伸出食指,心念一动,指尖上“滋啦”一声窜起一缕微弱的金色电弧,对着那小子的胳膊,随便那么一杵!
“呃啊——!”
一声痛苦的呻吟,那年轻人浑身剧烈地一颤,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少天了。此刻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扛着根巨大铁尺、满脸煞气的“土匪”,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你是……?”张承景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想挣扎着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软,连半分力气都使不出来。
李采臣看着他那副虚弱不堪,眼神里却还透着一股子倔强的模样,乐了。他寻思着:“嘿!这小子,人都快废了,这眼神还跟小狼崽子似的!”
“我?”李采臣用那根“量天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嘿嘿一笑,“小爷我,是来救你的‘活菩萨’!”
他也不多废话,走上前,三下五除二,就将捆在张承景身上的粗麻绳给解了开来。那绳子捆得极紧,勒得他手腕脚腕上,全是一道道深紫色的血痕。
“行了,别在这儿躺着了。”李采臣一把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跟拎一个小鸡仔似的,让他靠在了旁边的麻袋上,“陈麻子和他手底下那帮孙子,都让小爷我给收拾了。你,安全了。”
张承景靠在麻袋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看着眼前这个言行举止都充满了市井“糙”气,却又确实是救了自己性命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感激。他挣扎着,对着李采臣,拱了拱手,声音沙哑却郑重:
“多谢……多谢高人出手相救。贫道龙虎山张承景,还未请教高人尊姓大名?”
李采臣一听他这套文绉绉的嗑,就浑身不得劲儿。他寻思着:“还尊姓大名?小爷我可不想跟你们这帮名门正派的扯上关系,规矩又多又麻烦,还是躲远点好!”
想到这,他大大咧咧地一摆手:“尊姓大名?嗨,你甭管了!”
他眼珠子一转,一个“金蝉脱壳”的计,就涌上了心头。
他走到白七姑跟前,冲她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媳妇,这边事儿了了。你现在,就按咱们之前说的,去一趟永兴车行,跟那孙掌柜说一声,让他赶紧报官。动静闹得大点,把巡警、《庸报》的记者,都给他招来!”
也就在李采臣与白七姑二人“嘀嘀咕咕”、商量着什么的这一刻,靠在麻袋上的张承景,他的目光,才第一次,真正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俏生生站在院子里的白衣女子身上。
他下意识地,运起了几分残存的法力,凝神望去。
这一望,好家伙!他那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瞬间,又白了几分!
他寻思着:“好……好生精纯的阴气!不对……这阴气之中,还夹杂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煞’!这……这哪是人身上该有的气?!这女子……绝对不是人!”
白七姑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在听完李采臣的嘱咐后,转过头,对着仓库里的张承景,意味深长地,浅浅一笑。
那笑容,明明是清丽脱俗,可落在张承景的眼里,却让他浑身一寒,如坠冰窟!
白七姑冲着李采臣点了点头,身形一晃,便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李采臣这才转过身,看着还靠在麻袋上、那个正因为自己刚才的发现而脸色煞白、眼神惊疑不定的张承景,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热情、也极其无赖的笑容。
他“啪啪”地拍了拍张承景的肩膀,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大包大揽地说道:“兄弟,你看啊,这陈麻子和他手底下这帮孙子,有一个算一个,都让哥哥我给捆在院子里了。人证,物证,俱在!你呢,也救出来了。这趟活儿,算是圆满了!”
“所以呢,”他一拍张承景的肩膀,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替他做出了决定,“这满院子的贼人,就都交给你了!后边是把他们送官府啊,还是超度啊,你看着办!哥哥我,家里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他也不管张承景那已经从“困惑”变成了“错愕”,又从“错愕”变成了“呆滞”的表情,潇洒地一挥手:
“兄弟,后会有期了您呐!”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已经如同狸猫一般,窜出了仓库,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德盛车行那片深沉的夜色之中,只留下一脸懵圈的张承景,独自一人,在风中凌乱。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德盛车行的门口,早就围满了闻声而来的街坊邻居。可看着那如同被炮弹轰过的、四分五裂的大门,和里头传来的阵阵哀嚎,没一个人敢上前一步!就在这时,十几名荷枪实弹的巡警,在孙掌柜的带领下,才终于拨开人群,举着手电筒和马灯,一拥而入!
当他们冲进后院的时候,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您瞧瞧这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壮汉,一个个都口吐白沫,哀嚎不止。德盛车行的老板陈麻子,更是吓得疯疯癫癫,被人用麻绳捆得跟个粽子似的,扔在墙角。
而在这一片狼藉的正中央,站着一个穿着破烂道袍、面容清秀的年轻人,虽然身体还在摇晃,但那腰板,却依旧挺得笔直。
正是张承景。
“道长!您……您没事吧?!”孙掌柜第一个冲了上去,脸上写满了激动与敬佩。
张承景看着眼前这阵仗,心里头,是说不出的苦涩和尴尬。
他想解释,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些狼藉的“证物”上。
一把刀尖被硬生生撞弯的匕首。 一地断成好几截的硬木棍。 甚至,还有几颗被压得不成样子的、扁平的……铅弹头!
他心里这个骇然啊!他虽然没亲眼看见,可光凭这些东西,他就能脑补出那场打斗是何等的惊世骇俗!硬扛刀砍棍砸也就罢了,这……这人,竟是连洋枪子儿都能硬扛?!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的时候,那个戴着眼镜、手里拿着个小本本的《庸报》记者,已经举着一盏亮得刺眼的煤油灯,凑到了他的面前,脸上,是如同发现了惊天新闻般的狂热!
“道长!请问您可是龙虎山上下来的张仙师?!” “您是以一己之力,独闯龙潭,将这为祸河东的犯罪团伙,一网打尽的吗?!” “道长!您今晚究竟经历了何等惊心动魄的大战?!”
一个个问题,如同连珠炮一般,砸得张承景是头晕眼花。
他看着记者那双充满了崇拜和期待的眼睛,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同样对他投来敬佩目光的巡警和百姓,他那到了嘴边的“不是我”,在这一刻,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那属于名门正派的骄傲,让他无法在这些人面前,承认自己“被人用蒙汗药放倒”的“无能”与“失败”。
“唉……”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从张承景的心底发出。
他看着眼前的记者,脸上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淡然笑容。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开口道:
“降妖除魔,本是我辈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至于昨夜之事……”他顿了顿,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扛着铁尺、满嘴“小爷我”的粗鲁身影,眼神,变得无比的复杂,“……贫道,也是侥幸。并非贫道一人之功。实乃……另有高人相助。”
记者一听这话,眼睛“噌”地就亮了!他赶紧追问:“高人?敢问是哪路高人?”
张承景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他总不能说那是个来路不明的“莽夫”吧?他只能根据自己推断出的结论,用一种他自认为最贴切、也最玄乎的方式,描述道:
“那位高人,非常人也。其手段……不拘一格。其体魄,贫道观其战后痕迹,竟是刀枪不入,近乎……半仙之体。”
他本意是想形容那“怪物”般的身体,可“半仙”这两个字,听在记者耳朵里,那简直就是最完美的“新闻爆点”!
那记者如获至宝,赶紧把这几个字记在了小本本上。他又转头,去采访那同样是一脸崇拜的孙掌柜。
“孙掌柜!您可知这位‘半仙’高人,是何许人也?”
孙掌柜哪知道李采臣的真名,他只知道,这位爷,是揭了榜、救了他儿子、又替他平了事的恩人!他赶紧回答:
“知道!知道!那位先生,就住在河东!他……他让我称呼他……李先生!”
这一下,所有的线索,都对上了!
第二天,《庸报》的头版头条,用一个巨大而又醒目的黑体字,刊出了一篇轰动整个天津卫的报道——
“龙虎神威惊津门,义破凶巢!张仙师亲证:背后另有高人,河东‘李半仙’,功成拂衣去!”
喜欢半仙儿传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半仙儿传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