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惊云
刀疤脸修士的尸体沉重地倒在污浊的泥地上，溅起一片细小的黑红色泥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兵器上附着的蚀魂幽煞的阴冷气息，以及瘴疠谷万年不变的腐毒味道，几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与腥臭交织的死亡气息。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楚渊与陈老迅速靠拢，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楚渊更是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方才连续两次精准操控寂灭本源进行高强度的爆发与干扰，对他这具初步净化的“余烬之躯”造成了巨大的负担，经脉中传来的撕裂感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他不得不暗中全力调息，才勉强压下喉咙口的腥甜。陈老则警惕地挡在楚渊侧前方，老辣的目光如同鹰隼，紧紧锁定着对面那个刚刚完成致命一击、此刻正从容擦拭骨钉的锦袍青年——柳惊云。
柳惊云将擦拭干净的漆黑骨钉熟练地收回袖中，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杀死的不是一名筑基中期修士，而是随手拍死了一只扰人的蚊蝇。他脸上那抹冰冷嘲讽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似温和却又带着几分疏离与审视的笑容。他拍了拍锦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才正式转向楚渊二人，再次拱手，语气显得颇为诚恳：
“沧澜宗柳惊云，再次谢过二位道友援手之恩。若非二位制造混乱，吸引了此獠全部心神，在下也难以寻得良机，一击功成。”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种宗门弟子特有的矜持与教养，但配合着眼前修罗场般的景象，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陈老目光微闪，并未因对方的客气而放松警惕，沉声回道：“柳道友客气了。同为人族修士，面对黑巫教妖人，出手相助是分内之事。只是不知柳道友为何会被黑巫教之人追杀至此险地？”
柳惊云闻言，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悲愤与后怕，叹了口气道：“唉，此事说来话长。在下本是奉师门之命，前来北域调查黑巫教近期异常活跃之事。不料在瘴疠谷外围探查时，不慎暴露了行踪，被这群妖人盯上，一路追杀至此。若非凭借师门赐下的几样保命之物，恐怕早已遭了毒手。”他说话间，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地上三具尸体，尤其在刀疤脸修士身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凝重。
他的说辞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楚渊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协调。柳惊云虽然表现得惊魂未定，但他站姿沉稳，气息均匀，眼神深处那份冷静甚至可以说是漠然，与他外在表现出来的“狼狈”和“后怕”截然不同。而且，一个能被派出来执行侦查任务的沧澜宗弟子，其实力绝不可能仅仅是表面上看起来的炼气期巅峰，更不可能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还能发出如此精准、狠辣、一击毙命的攻击。那枚漆黑骨钉上蕴含的阴毒力量，连楚渊都感到一丝心悸。
楚渊没有点破，只是静静地看着柳惊云，黑白分明的眼眸深邃如古井，不起波澜，淡淡开口道：“原来如此。黑巫教近年来确实愈发猖獗。”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与他无关。
柳惊云见楚渊开口，目光立刻聚焦过来，脸上笑容更盛了几分，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探究：“还未请教二位道友高姓大名？看二位道友手段非凡，尤其是这位道友，”他看向楚渊，“方才那化解蚀魂幽煞、干扰强敌的秘法，当真神妙无比，令在下大开眼界。不知是北域哪家高门的俊杰？”
他这话问得巧妙，既表达了赞赏，又将话题引向了楚渊那迥异于寻常修士的力量体系上。显然，楚渊方才展现出的、对黑巫教核心力量蚀魂幽煞的奇特克制能力，引起了柳惊云极大的兴趣，甚至可能比黑巫教本身更让他关注。
陈老心中一凛，知道对方开始试探底细了。他正要开口代为回答，楚渊却已平静回应：“散修楚渊，这位是陈老。些许微末伎俩，不过是机缘巧合所得，恰巧对此地瘴毒与黑巫教的阴煞之力有些许抗性罢了，不值一提。”他将一切轻描淡写地归功于“机缘”和“抗性”，既回答了对方，又没有透露任何实质信息。
柳惊云眼中精光一闪，显然不信这番说辞，但他城府极深，立刻顺着话头笑道：“楚道友过谦了。此等能力，在北域对抗黑巫教的斗争中，可谓至关重要。”他话锋一转，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不过，此地绝非久留之地。方才动静不小，恐怕很快就会引来更多的黑巫教巡逻队，甚至更棘手的存在。不知二位接下来有何打算？”
他这个问题，看似关心，实则是在进一步摸清楚渊二人的意图和底细。
楚渊与陈老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急需外界情报，而眼前这个身份神秘、心思深沉的柳惊云，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虽然此人危险，但或许可以互相利用。
楚渊看向柳惊云，直接问道：“柳道友对此地局势似乎比我们熟悉。不知如今外界情况如何？黑巫教在这瘴疠谷中，究竟意欲何为？我们坠入此地已久，与外界消息隔绝多时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点明了自己需要情报，又模糊了“坠入此地”的具体情况，留下了回旋空间。
柳惊云听到“坠入此地已久”，眉头微不可查地挑动了一下，随即露出恍然和同情之色：“难怪二位对此地近期剧变似乎不甚了解。实不相瞒，如今外界……已然天翻地覆了！”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凝重至极的神色，压低声音道：“大约在三年前，黑巫教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在鹰嘴崖成功稳固并扩大了那处传说中的‘界门’！界门之后的存在，其力量渗透程度与日俱增，如今几乎小半个瘴疠谷都已沦为魔域！黑巫教以此地为根基，势力急剧膨胀，不断侵蚀北域各城，据说……连黑风镇都在一年前陷落了！镇守赵天罡大人……生死不明！”
“什么？！”
纵然以楚渊的心性，听到“黑风镇陷落”、“赵天罡生死不明”的消息，心头也是猛地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陈老更是脸色剧变，失声惊呼：“这……这怎么可能？！”
柳惊云看着二人的反应，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了然，继续说道：“如今北域人心惶惶，各大宗门纷纷联合，组成联军，正在前线与黑巫教对峙，战况胶着。而这瘴疠谷，已是龙潭虎穴，黑巫教在此布下重兵，据说……是在为界门后的存在降临，准备一场盛大的血祭！”
他提供的消息石破天惊，如同一道道惊雷，在楚渊和陈老心中炸响。三年！外界竟然已经过去了三年！局势竟然已经恶化到了如此地步！
楚渊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目光锐利地看向柳惊云：“柳道友为何对此等秘辛如此清楚？你又为何要冒险潜入这等险地？”
柳惊云面对楚渊直指核心的质问，神色不变，坦然道：“在下潜入，一是为宗门搜集情报，二来……也是为了寻找一件可能克制界门邪力的上古遗物。据古籍记载，此物或许就遗落在这片被遗忘的‘世界坟墓’之中。”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目光却毫不避讳地迎向楚渊，仿佛在说：我有我的目的，我们或许可以合作。
情报的交换，暂时告一段落。空气中弥漫着沉默与各自的心思。三方势力，各怀鬼胎，在这绝险之地，达成了一种脆弱而危险的平衡。下一步该如何行动，信任与否，都成了摆在面前的严峻考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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