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赵同知倒台，安郡王被废，一夜之间，苏州城那些原本观望的、退缩的、甚至之前跟着踩过锦玉阁几脚的商户，全都换了副面孔。
“林掌柜！恭喜恭喜啊！”
“锦玉商盟此番真是扬眉吐气！”
“不知商盟如今可还接纳新成员？我们‘瑞福祥’愿意加入，一切听从林掌柜安排！”
锦玉阁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林薇雨看着眼前一张张热情洋溢甚至带着点谄媚的脸，心里没有太多喜悦，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冷静。
她很清楚，这些人看中的不是她林薇雨，而是她背后扳倒赵同知、惊动巡按御史、甚至隐约牵扯到皇子争斗的庞大能量。
“薇雨”陈彦也很兴奋，拿着初步拟定的扩张计划，“生丝、茶叶、瓷器，甚至可以考虑和海商搭上线！只要我们抓住机会，锦玉商盟就能成为江南真正的巨擘！”
他看向林薇雨，眼神发亮，带着少年人建功立业的雄心，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想与她共享荣耀的期待。
林薇雨接过计划书，仔细看着，点了点头：“二公子谋划得周全。生丝是我们的根本，必须稳住。茶叶和瓷器利润丰厚，市场也大，可以着手。至于海商……”她沉吟片刻，“风险太大，需要有个可靠的领路人，容我再想想。”
她抬起眼，目光清明而锐利：“扩张是必然，但不能冒进。当务之急，是整合现有成员，订立更严格的盟规，确保不会再出现李老板那样临阵动摇的情况。根基不稳，楼盖得再高也会塌。”
陈彦看着她冷静分析的模样，心头那点小火苗又被理性浇灭了些。她总是这样，目标明确，思路清晰，仿佛没有什么能扰乱她的心神，除了生意。
“你说得对。”他压下那点莫名的失落，点头赞同，“稳扎稳打才是正道。”
就在林薇雨和陈彦在江南忙着整合扩张、巩固战果的时候，京城的风云并未因江南案了结而停歇，反而更加诡谲。
定国公府，书房。
陈淮将一份密报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火光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
“靖王这次损失不小，安郡王这颗棋子废了，江南的财路也断了大半。”薇明抱着儿子，轻声道，“以他的性子，绝不会甘心。”
“他当然不甘心。”陈淮声音低沉，“陛下虽未直接处罚他，但废安郡王，就是敲山震虎。他如今在朝中声势受挫，睿王那边又步步紧逼……他只会更恨，动作也会更隐秘。”
“我们在江南动了他在意的奶酪，他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我们，或者睿王。”薇明蹙眉，“不能总是被动接招。”
陈淮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眼神锐利如鹰隼：“网，撒得够久了，是该收了。”
他转身，看向薇明：“江南那边，彦儿和薇雨做得不错，稳住了局面，也给了我们足够的筹码。现在，是时候在京城，给靖王殿下送一份‘大礼’了。”
这份“大礼”，他们准备了很久。从安郡王府管事频繁往来江南开始，陈淮和薇明就一直在暗中搜集证据，不仅限于江南，更包括靖王在京城及各地的党羽、以及他们结党营私、贪墨军饷、甚至插手吏部官员考核的种种罪证！
之前按而不发，是时机未到。如今江南事发，靖王焦头烂额，正是趁他病，要他命的时候！
几天后，一场针对靖王派系的雷霆风暴，在京城骤然掀起。
都察院几位素以刚直着称的御史，仿佛约好了一般，连续数日上书弹劾！
弹劾的对象，从吏部一位文选司郎中－靖王心腹，负责官员考核，到户部一位管仓场的主事－涉嫌协助靖王转移财产，再到京营一位参将－被指克扣军饷以供奉靖王……
每一份弹劾奏章都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全，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靖王及其党羽的身上！
皇帝震怒！
他之前对江南之事已经心生警惕，如今再看京城这边，靖王的势力竟然已经渗透到吏部、户部甚至军队！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所能容忍的底线！
“查！给朕彻查！”御书房内，皇帝的咆哮声连外面的太监都听得一清二楚，“凡是涉案官员，无论品级，一律革职查办！绝不姑息！”
一时间，靖王派系的官员人人自危，不断有人被锦衣卫带走，抄家，下狱。原本在朝中与睿王分庭抗礼的靖王势力，遭受重创，几乎被连根拔起！
靖王赵衍在自己府邸内，砸碎了书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面目狰狞，气得几乎吐血。
“陈淮！林薇明！还有赵睿！你们给本王等着！”他双目赤红，如同困兽。他知道，这一次，他败了，败得极其惨烈！不仅失去了江南的财源，更折损了在京城的绝大部分羽翼，元气大伤，短期内再也无力与睿王抗衡。
江南，苏州。
京城传来的消息，再次让林薇雨和陈彦感到了震撼。
“大哥和大嫂……真是好手段！”陈彦看着京城来的家书，上面简略提了京城清算靖王党羽的事，心潮澎湃。他这才明白，他们在江南的斗争，只是整个棋局的一部分。京城兄嫂的运筹帷幄，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林薇雨也深深吸了口气。她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商场上的胜负，最终离不开朝堂上的角力。没有京城定国公府和永宁侯府在背后的全力支持和精准反击，他们在江南恐怕早已尸骨无存。
“京城大局已定，我们这边更要抓紧。”林薇雨很快从震撼中回过神，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账本和计划书上，“必须趁着这段平静期，把商盟的根基彻底打牢。”
陈彦看着她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心里那点因为京城大胜而产生的激荡，渐渐化为一种复杂的情绪。有钦佩，有骄傲，也有……一丝无力。
他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纤长的手指在算盘上飞快拨动，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墨香和她身上若有若无的皂角清气。他心跳有些快，鼓起勇气，装作不经意地问：
“薇雨，等忙过这阵子，苏州几个园子景致正好，要不要……一起去走走？你也该放松一下。”
林薇雨头也没抬，手指不停：“园子？哦，听说拙政园不错，可以安排商盟的成员一起去聚聚，联络感情，顺便谈谈下一季的合作。二公子你觉得呢？”
陈彦：“……”
他觉得？他觉得胸口有点闷。
他看着完全没领会他“单独邀约”意图、满脑子都是生意和商盟的林薇雨，终于深刻地意识到——他之前觉得情关遥远，简直是太乐观了。
这何止是远？这分明是隔着一道天堑，他在岸这边望眼欲穿，人家在岸那边埋头种田，压根没看见他这艘想要摆渡的小船！
陈彦仰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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