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元始的感悟
万顷霞光如流彩的织锦，温柔地铺展过那一方青翠的菜畦。
老子静立其中，周身那原本弥漫如混沌初开的清炁，正丝丝缕缕地收敛归体，唯有眉宇间，仍依稀可见星云生灭、宇宙轮转的深邃余韵。
那遍地生辉的金色莲纹道痕，已悄然隐入湿润的泥土，仿佛从未出现，只留下“无为而无不为”六个大道箴言，字字重若山岳，在庭院盎然的灵气中震荡、回响，牵动着每一丝道韵的起伏。
元始天尊僵立在原地，如同一尊历经万古风霜的石像，往昔的威严与肃穆凝固在脸上。
他掌中那柄象征无上权柄、运转天道纲常的三宝玉如意，竟首次失手，“当啷”一声脆响，坠落在青石板上。
玄色道袍上原本流转不息的祥云道纹，此刻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禁锢，滞涩如铁铸，失去了所有灵性。
玉面失色，圣躯微颤，元始那如玉般温润圣洁的面庞，第一次失了颜色。
一丝璀璨中带着道殇意味的金色圣血，不受控制地自他唇角沁出，却又在下一刻被其体内自行运转的清炁瞬间蒸干，了无痕迹。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老子那温润如初、波澜不惊的侧影，整个圣人之躯竟抑制不住地微微战栗起来，宛如骤然暴露在风雪中的凡胎肉体——他万万想不到，师兄耗费万载苦功参悟的“无为”至境，其最终玄奥，竟会被一个凡夫俗子、用如此朴实无华的六个字，点破得如此透彻！
“顺天应人，守序持衡”——这八个字是他亿万年来坚定不移的道基，是他构建整个洪荒秩序的理念支柱。
然而此刻，在老子那“道法自然”的恢弘道境面前，他毕生秉持的“秩序”竟显得如此局促和刻意！
尤其是陈安随后那句看似随口一提的“治大国若烹小鲜”，更如同一把无形却锋锐无比的锥子，狠狠刺入他完美无瑕的道心最深处：自己一直以来孜孜不倦地强求天道轨迹分明，强力推行因果轮回报应，这……这难道不正是最大的“逆自然”而行吗？
这念头一生，坚固的道基顿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道心之上，裂痕如蛛网般蔓延！
元始紧闭双目，整个圣人的识海之内，已掀起滔天巨浪，往日坚信不疑的认知正在被彻底颠覆、重塑：
他幡然醒悟，自己过去所见的、所竭力维护的“秩序”，看似宏大严谨，实则或许是画地为牢！
日月东升西落，并非源于某种冰冷天规的束缚，而是宇宙星辰自然运转的韵律；山河各安其位，本是大地脉络自在舒张的结果。
所谓“天道纲常”，其本质，或许正是那混沌未分之时便已存在的、一种宏大而自洽的“自然之态”！
一念通，百障消。“顺天应人”绝非刻板僵化的教条，它应该如同溪流归海，重在疏导而非强行禁锢，意在护持万物本性而非一味压制！
唯有维护天道本身的平衡，守护万物内在的自然本性，让一切在其本来的轨道上顺畅运行，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充满生机的“秩序”！
就在这顿悟的刹那，坠于地上的三宝玉如意仿佛感应到了主人道境的蜕变，骤然发出清越激昂的嗡鸣，剧烈震颤起来！
如意本体上那些因道心冲击而生的蛛网般裂痕，非但不是瑕疵，反而从中迸射出璀璨夺目的日、月、星三光本源！三道神光交织盘旋，于空中自然凝结成“调和”与“平衡”四个蕴含天道至理的古朴篆文！
三光冲天而起，直入霄汉，竟引动周天星斗轨迹随之微微调整，那北斗七星的长长剑柄更是垂落下一道纯净的银色星辉，与菜畦中萝卜叶上凝结的天然霜纹奇妙呼应，交织成一幅天道自然、星尘与草木共鸣的玄妙图景。
元始缓缓睁开眼眸，眸中曾经的震惊、迷茫、痛苦已一扫而空，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澄明。他玄色道袍上的云纹重新开始流淌，却不再是过去那种威严的规制，而是变得如同活水，充满自然的韵律。
他开口，声音一如金玉经过千锤百炼后重整，每一个字都引起脚下大地龙气的低沉共鸣：
“天道秩序，非是枷锁，乃是自然之筋络。” 他目光扫过庭院，最终落在那片生机勃勃的菜畦上，“维其畅通，护其平衡——此乃吾道新生！”
一旁的通天教主，一直紧握着青萍剑的手缓缓松开，抚剑长叹一声，语气复杂难明：“二师兄，今日之悟……更胜我截教截取一线天机之锋芒！”
老子手持拂尘，轻轻一扫，身后若有若无的太极阴阳鱼虚影缓缓轮转，仿佛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
篱笆墙边，陈安茫然地用手指抠着那个粗陶碗边上的豁口。
他只看见那位穿着玄色道袍、气势不凡的道人，刚才好像很痛苦的样子，现在又周身星辉缭绕，掉在地上的玉如意也重新发光了，看起来更厉害了。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信口胡诌的“烹小鲜”的比喻，
已然为这位洪荒世界的秩序执掌者，
重新铸就了一条直通无上大道的根基。
漫天霞光终于浸透了层层云霭，温柔地洒落。元始天尊玄衣垂落，衣袂间仿佛敛尽了洪荒山河的沉稳与厚重。
他望向菜畦间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青苗，眼眸深处，曾有星河倒转、宇宙生灭的宏大景象掠过，但最终，一切都归于一种洞悉本质后的平静与澄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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