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壁者-I型”的成功，如同在浓密的诡秘之雾中点燃了一盏风灯，照亮了前路，却也清晰地映出了自身力量的局限。
干扰范围仅限于阁楼一隅，这对于覆盖全城的“催眠师”广播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
林知深知，他需要更多、更深入的情报——关于“催眠师”的身份、他的据点、他广播技术的具体原理，尤其是那蕴含精神暗示的“信息编码”的原始样本。
仅靠被动的信号分析和有限的现场勘察，进展将会极其缓慢。
他需要一个能够深入阴影、触及那些官方渠道和常规研究无法触及角落的“特殊渠道”。
就在他为合适的人选发愁时，一个意外（或者说，是这座城市底层生态的自然流动）将机会送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个细雨蒙蒙的清晨，林知前往码头区的集市，打算采购一些用于改进干扰装置的材料。
集市上人来人往，充斥着叫卖声、鱼腥味和湿漉漉的石板路反射的微光。
就在他专注于挑选一种具有良好能量导性的稀有金属丝时，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蛛丝，轻轻拂过他的后颈。
他没有立刻回头，而是借着旁边摊位上的一面模糊铜镜，用眼角余光迅速扫视身后。
人群中，一个瘦小的身影一闪而过，动作灵巧得像只受惊的耗子。
那人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打满补丁的旧外套，帽檐压得很低，但林知还是捕捉到了那双在阴影下滴溜溜转动、充满警惕与机灵的眼睛。
林知不动声色地继续采购，但暗中提高了警惕，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角，锁定着那个尾随者。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意图并非暴力，更像是……评估和寻找机会。
果然，在他转入一条相对僻静、堆满废弃木箱的小巷时，那个瘦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一堆箱子后闪出，拦在了他面前，同时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先生，您看起来像个体面人，”
对方开口了，声音带着市井的油滑，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需要点……特别的服务吗？比如，帮您‘找回’不小心丢失的钱袋？或者，打听点市面上听不到的‘小道消息’？”
他说话时，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搓着，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按在腰间一个不明显的鼓起上。
林知的目光扫过对方的手指——灵巧，但指关节粗大，布满细微的伤痕；脚步轻盈，落地几乎无声；眼神闪烁，却在打量他随身包裹的价值时，流露出专业性的评估。
一个典型的底层盗贼，兼情报贩子。
“我的钱袋很安全，”
林知平静地回答，没有流露出任何惊慌或厌恶，
“至于消息，那要看是什么消息，以及，你的要价。”
瘦小男子眼睛一亮，似乎觉得有戏。
“嘿，那得看您想知道什么了。上到贵族老爷们的风流韵事，下到码头哪个仓库看守最好糊弄，我哈克都知道一点。”
他拍了拍胸脯，报出了自己的名号。
“哈克？”
林知记下了这个名字，
“我感兴趣的消息，可能有点……特别。比如，最近城里那个喜欢在晚上‘说话’的人。”
哈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里的油滑被一丝真正的恐惧取代。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
“先生，您……您打听‘催眠师’干嘛？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话题！会惹祸上身的！”
他的反应证实了林知的猜测：这个底层盗贼，确实知道一些内情，并且对“催眠师”充满畏惧。
“我只是个研究者，哈克。”
林知从口袋里摸出几枚成色不错的银币，在手中轻轻掂量着，银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吸引了哈克全部的注意力。
“我需要了解他，但不想直接和他打交道。我听说，‘催眠师’每次广播，似乎都有讲稿？我对那份原始的讲稿……很感兴趣。”
哈克的眼珠跟着银币转动，贪婪与恐惧在他脸上激烈交战。
“讲……讲稿？您疯了！那东西肯定在他老巢里，防守不知道多严密！去那种地方偷东西，跟把脑袋伸进鳄鱼嘴里没什么区别！”
“风险和收益总是成正比的，哈克。”
林知将银币在指尖灵活地翻转，
“我可以预付一部分定金，足够你逍遥一段时间。事成之后，还有双倍。而且，我只需要借用讲稿很短的时间，抄录一份，原件你可以立刻处理掉，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他抛出了一个难以拒绝的价码，并且消除了销赃的风险。
哈克咽了口唾沫，眼睛死死盯着银币，内心显然在天人交战。
他确实贪财，但也极其惜命。
“催眠师”的恐怖，在底层流传甚广，据说他的敌人都会莫名其妙地发疯或消失。
“可是……先生，那地方真的……”
“或者，”
林知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量，
“你可以选择拒绝，然后继续过着朝不保夕、随时可能被巡逻队抓住扔进监狱的生活。想想看，哈克，有了这笔钱，你或许可以离开这个被灰雾和低语笼罩的城市，去南方找个阳光充足的小镇，开个小店，安稳度日。”
他描绘的画面击中了哈克内心最深的渴望。
盗贼的生活看似自由，实则时刻伴随着危险和不确定性。
安稳，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是最大的奢侈品。
哈克脸上的挣扎更加明显了。
他看了看林知手中诱人的银币，又想了想南方温暖的阳光，最终，对财富和未来的渴望，暂时压倒了恐惧。
“……您保证只是抄录？原件我立刻处理？”
他咬着牙，再次确认。
“以我的学术信誉保证。”
林知郑重地点头，同时将一半的银币递了过去。
哈克一把抓过银币，迅速塞进怀里，仿佛怕林知反悔。
“成交！我……我试试看！但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而且一旦发现不对劲，我会立刻撤退！”
“明智的选择。”
林知将剩下的银币也给了他，
“这是对你专业精神的信任。我需要尽快看到东西，或者至少，关于他据点内部情况的详细报告。”
哈克将银币藏好，深吸一口气，仿佛给自己打气。
“我知道了，先生。我会尽快联系您。”
说完，他不再停留，像来时一样，灵巧地缩回阴影之中，几个闪身便消失在了小巷尽头。
林知站在原地，细雨打湿了他的肩头。
利用哈克这样的市井人物，存在风险和不确定性，但这也是目前获取关键情报最高效的途径。
哈克的胆小和贪财，反而让林知更容易控制和预测其行为。
科学的探索需要严谨的数据，而有时候，获取这些数据的手段，却需要一些不那么“科学”的助力。
哈克，就是他投向“催眠师”阵营内部的一枚探针。
这枚探针能带回来什么，将决定他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无形的信息战争，此刻加入了来自阴影的盟友（或者说，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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