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锋团队抓住了“可控缺陷”这一线微光，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找到了一个此前被忽略的岔路口。初步的模拟结果振奋人心，但通往真实器件的道路依旧布满荆棘。制备具有特定对称性破缺的纳米结构，对工艺控制的要求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精度，失败的样品堆满了实验室的角落。每一次微小的参数调整，都伴随着漫长的等待和不确定的结果。
但这一次，团队的氛围截然不同。之前那场无端的学术指控，非但没有击垮他们，反而像一块磨刀石，将他们的意志打磨得更加锋利，也将整个团队更紧密地凝聚在一起。他们憋着一股劲，要用无可争议的成果，让所有质疑者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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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周勉的“暗手”在学术狙击未能奏效后，果然转向了更符合他身份和资源的领域——资本与规则。
“奇点核芯”对研究院孵化团队的挖角行动在遭遇强力阻击后，并未停止，反而变得更加激进。他们不再仅仅提供优厚条件，开始散布关于研究院“内部管理僵化”、“资源分配不公”、“前沿项目可能因集团战略摇摆而搁浅”的负面言论，精准地打击那些初创团队最敏感的神经——对稳定发展环境的渴望。
更棘手的是，林姝接到集团战略投资部的正式会签文件，内容是审议“星瀚资本”发起设立的一支规模高达百亿的“前沿科技产业基金”。该基金宣称将专注于投资“具有颠覆性潜力的早期硬科技项目”，而基金的首席战略顾问，赫然便是刚刚从寰宇集团退休不久的一位前副董事长，此人与周勉关系密切。
文件的附件中，还夹带着一份由星瀚资本精心撰写的投资建议书，其中多次“善意”地提到，寰宇研究院的某些长期项目（虽未点名，但直指吴锋团队的方向）“技术风险极高”、“商业化路径漫长”，建议可考虑由该基金“承接部分风险”，通过“设立独立实体、引入市场化激励”的方式加速探索，并暗示这符合集团“优化资产结构”、“聚焦核心业务”的战略。
这一手，堪称釜底抽薪。它不再是偷偷摸摸的挖角，而是试图以资本的力量，在集团高层和董事会层面，推动将研究院最核心、也最前沿的探索剥离出去，美其名曰“分散风险”、“市场化运作”。一旦得逞，研究院将被抽走灵魂，沦为支撑现有业务的短期技术开发工具。
林姝看着这份文件，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周勉这是要将战场，直接拉到集团最高决策层面。他利用退休高管的余威，借助外部资本的庞大势能，编织了一套看似符合商业逻辑，实则旨在肢解研究院长远竞争力的方案。
她必须迎战，而且必须赢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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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姝没有立刻回复投资部的会签，而是首先再次加固内部防线。她与每一个可能受到影响的业务部门负责人进行了深度沟通，用更具体、更具说服力的数据和应用场景展望，将他们与研究院的未来更紧密地绑定。她要让这些实权派意识到，研究院的前沿探索是他们未来保持竞争力的源泉，而非可以随意剥离的“不良资产”。
同时，她指示孙斌团队，准备一份针锋相对的分析报告。报告不仅要驳斥星瀚资本建议书中对技术风险和商业化前景的片面评估，更要深刻揭示其方案背后可能隐藏的真实意图——削弱寰宇的核心技术掌控力，并为外部资本介入甚至未来控制关键技术和团队打开缺口。报告引用了大量科技巨头因过早或不当分拆核心研发团队而最终丧失技术主导权的案例。
做完这些，林姝知道，最终的胜负手，依然在程默身上。
她请求了与程默的紧急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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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在那个可以俯瞰城市的办公室，气氛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程默的桌上，就放着那份星瀚资本的建议书和投资部的会签文件。
“星瀚的动作很快，手笔也很大。”程默开门见山，语气听不出情绪，“百亿基金，首席顾问是王老（那位退休副董事长），看来是志在必得。”
“这不是普通的财务投资，程总。”林姝直言不讳，“这是一场针对研究院核心能力的‘合法掠夺’。他们看中的不是短期回报，而是我们未来技术的控制权和话语权。一旦独立分拆，在资本对赌和短期回报压力下，长期的前沿探索将难以为继，最终要么夭折，要么果实被资本攫取，寰宇将失去定义未来的能力。”
她将孙斌准备的分析报告递给程默：“这是我们对此事的全面评估。我认为，这不仅仅是研究院的危机，更是寰宇集团能否坚持技术长期主义的战略抉择。”
程默快速翻阅着报告，目光在那些触目惊心的失败案例上停留片刻。
“王老在董事会和老高管中，还有不小的影响力。”程默放下报告，看向林姝，眼神深邃，“星瀚资本的这个方案，包装得很有诱惑力，确实会打动一些担心风险、希望尽快看到‘价值变现’的人。”
“所以，更需要您明确的意志。”林姝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研究院是寰宇逆流而上的航船。在所有人都追逐短期确定性的时候，我们选择驶向充满不确定性但代表着未来的深海。如果此刻因为看似‘合理’的风险和资本诱惑就调头或者卸下核心引擎，我们永远无法到达新大陆。”
她用了“逆流而上”和“航船”的比喻，这是程默曾经用来描述领导者孤独感的话语的回响。
程默沉默了片刻，办公室内只剩下空调低沉的运行声。他走到窗前，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仿佛在衡量着各方力量的消长。
“你知道，驾驭一家像寰宇这样的大公司，很多时候像是在走钢丝。”程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既要保持前进的锐气，又要平衡内部的各方利益和担忧。”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但是，有些底线，不能退。核心技术的主导权，就是底线之一。”
他拿起内线电话，直接接通了战略投资部负责人：“星瀚资本的基金提案，以及关于研究院项目分拆的任何动议，全部搁置。集团对前沿技术的投入战略，不会改变，更不会以牺牲控制权为代价引入外部资本。这是我的最终决定。”
没有讨论，没有妥协，直接以最高权威拍板定案。
挂断电话，程默对林姝说：“外部资本的干扰，我来处理。周勉那边，我会再找他谈。但是林姝，”他加重了语气，“研究院必须尽快拿出更实质、更能让所有人信服的进展。压力，现在完全在你们这边了。”
“我明白。”林姝郑重承诺，“我们不会让您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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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程默办公室时，林姝感到肩上的担子前所未有的沉重。程默再次以强硬的姿态为她挡住了外部的惊涛骇浪，但这意味着，研究院必须用实实在在的突破，来回报这份信任，来证明这艘“逆流的航船”的价值。
她回到研究院，没有召集会议，而是独自一人在走廊里慢慢走着。经过基础理论实验室时，她透过玻璃墙，看到里面依旧灯火通明，吴锋和团队成员们正围在最新的实验设备前，紧张地注视着屏幕上的数据流，他们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充满了专注和执着的力量。
就在这时，吴锋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恰好与林姝的目光相遇。隔着玻璃，他朝她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林姝的心微微一动。她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曲线和参数，但她看得懂那种眼神——那是即将触摸到真理之光的眼神。
也许，这艘逆流而上的航船，真的即将穿越最狭窄、最黑暗的航道，迎来第一缕破晓的曙光。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继续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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