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也最为致命。
经过半夜的骚扰与试探，妖族似乎彻底失去了耐心。当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将天地交界处染上一抹凄凉的灰白时，低沉而雄浑的战鼓声，如同来自远古蛮荒的雷鸣，自妖族大军深处隆隆响起。
这一次，不再是零星的偷袭，也不再是单一兵种的冲锋。放眼望去，城墙之下，黑压压的妖族如同决堤的洪流，铺天盖地而来。赤血妖豹、撼地妖犀混杂在潮水般的低阶妖兽之中，天空中被更多、体型更大的铁羽妖鹰遮蔽，它们尖锐的啼鸣汇成死亡的合唱。而在这些炮灰之后，隐约可见一些身披华丽骨甲、手持符文骨杖的高阶妖族，它们冷漠地注视着城墙，如同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真正的总攻，开始了！
“全军！死战！”
赤岩城守将那嘶哑的咆哮，在震天的战鼓与兽吼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决绝。残存的守军们握紧了手中的兵刃，眼神中最后的恐惧被一种麻木的、与城同殉的死志所取代。
“结青云剑阵！占据有利位置，梯次阻击！”林风的声音同样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他服下了苏沐雨留下的最后一颗保命灵丹，强行压下了部分伤势，让混沌丹元能够勉强运转。他知道，此刻他不能倒，至少，在更多的人倒下之前，他必须站着。
无锋剑再次入手，沉重的剑身带来一丝真实感。他无法再施展“混沌开天”那样的大招，甚至维持“混沌如渊”都极为勉强，但他将混沌剑意与寂灭剑意凝聚于自身，每一剑挥出，都带着一股化解万法、归于沉寂的意味，虽然无法大规模杀敌，却能在关键时刻打断妖族的攻击节奏，救下险象环生的同门。
萧辰依旧是最锋利的矛。他冲杀在最前线，极致的剑意让他化身死亡旋风，所过之处，妖兽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倒下。但他的身上，也开始添上一道道伤痕，灵力消耗巨大，剑光不再如最初那般璀璨无瑕。
叶孤云的身影在混乱的战场中穿梭，流云剑意施展到极致，往往在间不容发之际救下遇险的弟子，剑尖每一次点出，都精准地带走一头妖兽的性命。他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弥补着防线的漏洞。
孙凡、石坚等人组成的混沌小队，此刻也爆发出了惊人的韧性。他们以林风为核心，结成战阵，互相掩护，在妖族的冲击浪潮中死死钉在缺口处，如同礁石，一次次拍碎涌来的浪头。孙凡的剑更加刁钻狠辣，石坚的防御更加沉稳如山，每一个队员都在血与火的洗礼中飞速成长。
然而，妖族的数量太多了，攻势太猛了。防线，在一点一点地被压缩，被撕裂。
“不好！丙字区域阵法节点被妖犀撞毁了！快堵住！”一名阵法师绝望地嘶喊。
丙字区域，正是由数名青云宗内门弟子和部分赤岩城守军共同防御的一段相对完好的城墙。阵法光罩的破碎，意味着那段城墙将直接暴露在妖族的远程攻击和空中打击之下！
“李师兄！带人跟我去增援！”林风瞳孔一缩，认出了负责那片区域的一名相熟的弟子，正是平日里性格开朗、曾与他一起执行过宗门任务的李铁。
“林师兄！你们这边压力也大！我们能顶住！”李铁回头吼道，他脸上沾满了血和灰，一条胳膊不自然地耷拉着，显然已经负伤，但眼神依旧倔强。
就在这时，天空中的铁羽妖鹰抓住了这个机会，如同发现了猎物的秃鹫，数十头妖鹰尖啸着俯冲而下，目标直指失去阵法保护的丙字区域！同时，地面上的妖兽也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涌向那个缺口！
“小心天上！”林风厉声提醒，想要冲过去，却被几头悍不畏死的赤血妖豹死死缠住，萧辰和叶孤云也各自被强敌盯上，一时无法脱身。
李铁看着俯冲而下的妖鹰和涌来的妖兽，脸上闪过一丝决然。他猛地将身边一名年纪较小的师弟推开，狂吼道：“结圆阵！死守节点！等待修复！”
他率先迎向了冲来的妖兽，剑光挥舞，瞬间劈翻了两头，但更多的妖兽涌了上来。天空中，妖鹰的利爪已然临头！
“李师兄！”那名被推开的师弟目眦欲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铁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心脏骤停的举动。他放弃了格挡身前妖兽的攻击，反而将全身残存的灵力疯狂注入手中长剑，奋力掷向空中那头最大的妖鹰头目！同时，他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堵在了被撞毁的阵法节点核心前！
“噗嗤！”长剑贯穿了妖鹰头目的翅膀，引得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
“噗！噗！噗！”几乎在同一时间，数头妖兽的利爪和獠牙，以及几支来自地面的毒刺，狠狠地贯穿了李铁的身体！
他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惨叫，身体猛地一僵，鲜血如同泉涌般从多个伤口喷溅而出，将他身后那破损的阵法节点染得一片猩红！
他的眼睛死死瞪着冲来的妖族，拄着断剑，屹立不倒，仿佛一尊染血的雕塑！
“李师兄——！”
那名被推开的师弟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林风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眼前瞬间被血色弥漫！那个不久前还笑着跟他打招呼，约定战后把酒言欢的同门，就这么在他眼前，以一种如此惨烈、如此壮烈的方式，战死了！为了保护阵法节点，为了保护身后的同门！
“啊——！！！”
一股无法形容的暴怒与悲恸，如同火山般从林风心底爆发！他体内的混沌金丹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震，上面的裂纹疯狂蔓延，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粉碎！但他不管不顾！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混乱、仿佛要吞噬天地、重归虚无的剑意，从他身上冲天而起！灰色的气流不再是缠绕，而是化作了狂暴的旋风，以他为中心席卷开来！那旋风之中，蕴含着极致的混沌与寂灭！
“混——沌——归——一！”
林风发出了如同濒死凶兽般的咆哮，双目赤红，七窍之中都渗出了鲜血！他双手握住无锋剑，不再是斩击，而是如同推动整个世界的重量，向前猛地一推！
没有剑罡，没有光芒。只有一股无形的、湮灭一切的恐怖力量，如同水银泻地，又如同无形的海啸，向前方奔涌而去！
所过之处，无论是狰狞的妖兽，还是坚硬的城墙砖石，亦或是弥漫的妖气，都在瞬间化为最原始的微粒，无声无息地消散！以林风为起点，前方近百丈范围内，无论是地面还是空中，瞬间被清空！只留下一片绝对的、死寂的虚无！
这一击，超越了金丹期所能理解的范畴！
然而，发出这一击的林风，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和灵魂，仰天喷出一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无锋剑脱手落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风！”
“剑首！”
萧辰和叶孤云强行逼退对手，瞬间冲到林风身边。看着他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生机如同风中残烛的模样，两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混沌归一，一击清场，却也几乎带走了林风所有的生机。
李铁的壮烈牺牲，林风的濒死爆发，如同一盆冰水浇在所有人头上，也让残存的守军爆发出最后的血性。
“为李师兄报仇！”
“跟这群畜生拼了！”
鲜血染红了城墙，牺牲震撼了灵魂。赤岩城的防线，在极致的惨烈中，暂时守住了。但代价，太过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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